约莫快到九点的时候，乔子呟和宋绘将逛了一下午的成果塞进车里，三人步行返回钱薪雨家的巷子里。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大爷开门的时候擦了擦汗，连忙把他们招呼进屋里。
茶几上放着水果和奶糖，沙发上铺着手工编织成的软垫，客厅收拾的简单朴素，还有几蔟干花干果点缀，十分的田园小清新。虽然和钱薪雨家是一样的格局，视觉上却感觉大了很多。
“你们先坐，我过去瞅瞅开始了没有？差不多快到点儿了，”大爷打开风扇将档位调到最高，指了指旁边一间紧闭的房门，“那间我和我老伴儿的卧房，窗户对着的就是她家闺女的卧室，这几天我都是睡客厅的，开着电视机睡，勉强能把声音压过去，我老伴儿就不行了，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睡不着。”
“您还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唱的吗？”宋绘问。
“这个我记得清楚，”大爷将房门打开，厚重的窗帘遮得密不透风，窗户也关的紧紧的，“就农历七月十五，鬼节刚过的第二天，所以这事儿才邪乎。”
秦逸一看了看宋绘和乔子呟，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大爷把窗帘拉开，对面正是钱薪雨的卧室，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招了招手，示意秦逸一他们过来看。
“一会就开始了，”大爷指了指对面。
“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嘛，”乔子呟踮起脚尖越过秦逸一的肩膀往外面看。
“会点蜡烛的，”大爷提前预告。
“蜡烛？！”
话音还没落，对面房间的窗户隐隐出现了一团橘色的亮光，映照出一个朦胧的影子和一面反光的镜子。
“来了来了！”宋绘激动得一把抓住乔子呟的手，后者被她这一惊一乍差点吓得跳起来，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小点儿声。”
大爷一副我没有骗你们吧的表情，指了指对面窗户，压低声音道：“就是她，每天晚上晒着月亮对着镜子，鬼哭狼嚎的。”
秦逸一站在最前面，能清楚的看到钱薪雨壮实的身躯缓步移动书桌前揽镜自照，她侧扭着身子坐在凳沿，好似古画上的仕女图，只不过着原本婀娜妖娆的动作因她腰部堆积过多的脂肪而显得有些可笑，她细细梳理着并不存在的长发，动作轻柔，似乎十分爱惜这一头青丝。
站在旁边的大爷神助攻，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台小型望眼镜递过来，又开始剧透了，“现在在梳头，待会儿还要化妆呢，之后才会开唱，啧啧，讲究！”
乔子呟小声鄙视道：“老不正经。”
她看大爷这么清楚钱薪雨唱戏的流程，指不定平时偷窥人家女生的闺房多少回，乔子呟暗暗提醒自己回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窗帘拉好。
“都是我老伴儿告诉我的，”大爷瞪着眼睛，有些不高兴，“得，你们自己看，我到客厅看电视去。”
乔子呟吐了吐舌头，见大爷前脚刚走，连忙跑过来挨着秦逸一和宋绘，把窗户打开些，方便待会儿能听到声音。
凄迷的月色照进钱薪雨的卧室内，她端坐着镜前，一身白色睡袍在蜡烛光下很是显眼，梳好了头发，她又从桌子上用兰花指捏起一支细笔往脸上描摹，仰起下颌面对烛光，似乎在勾勒眉眼，又左右轻晃着脸颊对镜检查妆容效果。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完全体现出一个女性柔和纤巧的姿态美，即便钱薪雨身材并不苗条，在这若隐若现的烛光和月色之下，依然有种蛊惑人心的美丽和异常的妖媚。
宋绘呆呆看了半晌，此时不由感叹一句，“这化妆手法怎么跟古装剧上演的似的，”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扭头问乔子呟，“我记得薪雨好像从来都不化妆的啊。”
“洗脸都嫌累的人，怎么可能会化妆，”乔子呟用手肘拐了拐秦逸一的腰，“你现在还不摘眼镜？”
“我想听听她待会唱什么，”秦逸一有意识将宋绘挡在身后护着，往上推了推挂在鼻梁的眼镜，全神贯注的看着对面的人影。
他不着急，待会才是重头戏呢，有了大爷的提前预告，他只想知道钱薪雨的唱腔和身段是否和那一夜在新丰村戏台上扮演杜丽娘的女鬼一模一样。
等钱薪雨描好妆差不多又过了十多分钟，秦逸一正打算去搬几张小板凳来坐，忽见对面烛光一闪，从外面传进来一声女子的哼唱声，如泣如诉，伴着夜风习习，一时竟分不清是哭是笑。
宋绘闻声，往对面窗户看过去，只见钱薪雨眉间锁着一丝愁怨，莲步轻移至窗边，双手合十，软着腰肢，面对着月亮缓缓叩拜。
“她这是在干嘛？”
秦逸一轻咳了咳，将声音放的很小，“我只有听说过狐狸精会拜月亮，还有黄鼠狼也会。”
乔子呟插话，“那是民间传说，我小时候也听过。”
宋绘表示不解，“先不管她是狐狸还是黄鼠狼，有拜完月亮就唱戏的？”
秦逸一摇头，这两件事还真对不上号。
钱薪雨一叩三拜后，就在她那间小小的卧室里走了起位来，那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大家风范，宛若此刻身披着霞帔，脸上抹着油彩，站在万众瞩目的戏台之上。忽的，她又变化了一个戏腔，昂首阔步，竟唱起了生角的戏。
这一生一旦常发交汇，时而捏着嗓子婉约娇媚，时而用胸膛发音明亮持久，一人分饰两角，竟没有丝毫突兀。
乔子呟脸色白了又白，肯定道：“她唱的就是《牡丹亭》，而且技法还不赖，只是嗓子差了些。”
秦逸一自然看得出来，他现在后背上都是毛毛汗，被风一吹凉得发抖。刚才去搬凳子的时候鼻梁上的眼镜框滑了下来，他一眼就看见钱薪雨身上罩着一个朦朦胧胧的白色影子，像是一层雾气，隐约有人形，还是个古装扮相的女人。
它笼罩着她，像是控制着一具提线木偶，随着它在“台上”抛出水袖，咿咿呀呀的念出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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