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烽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临时规划的安置所内,四处凌乱且物质匮乏。
周翊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气若游丝的灾民中间,只觉五内俱焚。
被囚深宫多年,还只在书房内传道的讲师口中,或书籍页面上单薄的字里行间里“听闻”过这种人间惨像。
他在角落中发现了方才他抱过的那个孩子,素色的斗篷还裹在那稚嫩的身躯上,而一名北大营的小卒正抱着他,等老大夫开方抓药。
周翊上前接过那孩子,问道:“这孩子怎个情况?剩下的那几个呢?”
北大营军士看见顾长烽在旁,没有任何迟疑,直白答:“这孩子发着高热,体弱,方才喂了碗糊糊,老大夫说喝几贴药,好好养一段时间能活。”
周翊点了点头,怀里的重量令他心里轻松了不少。
听那小卒接着道:“剩下的几个,女孩儿去了后院,小的在其它屋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发了碗粥,没让他进安置所,估计在外边等着。”
“去让他进来吧,让他跑腿煎药喂药干些杂活,照顾自己弟弟。”周翊轻声道。
顾长烽发丝和外衣上的细雪渐渐融成水珠,却探手轻抚了周翊怀中那孩子的额发,小心翼翼中透着笨拙的温柔。
周翊心中蓦的软了一下,轻声说:“想必还有许多事急等着你去安排,去吧,我没事的,我在这等你。”
“等你”两个字无疑是世间最好的定心丸,顾长烽再无牵挂地走了出去。
最先在公主府前抱着这孩子的脏兮兮男孩进来了,他一来到周翊面前就要下跪。
周翊连忙制止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和他们都是什么关系,我手上这个是你亲弟弟,吃饱了没有?”
那孩子眼睛依旧很亮,和周翊对视片刻后,才突然惊觉不妥低下头去,低声说:“不是的,不是亲弟弟,我们都不是亲的。”
“我叫飞云,方才那群孩子中,那仅比我略小一些的女孩儿叫流云,她是我师妹,我俩人以前是一个杂戏班子的。”
一个不入流地杂耍班子,原本想趁着岁末过年正喜庆的时候多挣些钱。
哪曾想,腊月还没到,就已然熬不下去了。
正经的角儿自然还是能跟着班主一起苟延残喘,熬着寒冬过去,春暖花开、苦尽甘来。
而这些路边收来的半打杂半学艺的小猢狲们,自然就属于形势所迫下,要“精简”的那部分。
“班主说,我们留在京畿也算幸运了,天子脚下,更不容易饿死。以前还有在陕南就被打发走的。”
这半大孩子低声交代来龙去脉,有委屈,有伤心,却难得的没有怨恨。
“没什么好怪的,班主也养了我们许久。要没要班主,早饿死多少年了。班里养不活这么多人,大家就自己另寻生路,应......应该的。”
“何况我和师妹还有杂耍手艺,每天能挣几个铜板。日子久了,路上没人要的孩子就跟在我们身后。师妹说留着大家伙儿一起,先凑合着活下来。以后等这些孩子长大了,可以一起练杂耍卖艺......”
“您手里抱着的,是我们在他娘尸首旁捡来的,也不知道叫啥。一直病着,除了哭基本上没说过话。”
“等他治好了,您能收留他吗?太小了,我们养不好的......要不,您先给他取个名。”
周翊抽不出手捏鼻梁,只好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赶眼中的酸涩。
“叫‘长安’吧。”
长命百岁,安享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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