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物是人非
求情？
太子既然已经当着他的面求过一次了，当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为了他一个不得宠的弟弟再自讨没趣一次。
顺水推舟了谁的主谋可想而知。
穿过内宫第一道角门时，有宫人递来一盏灯笼。周翊提在手上，迈着完全麻木的步伐往前走。
“倒是不必把他说的那么薄情…”
“他心里一直有你…”
寒风吹散了先前在跬步廊下，周晏那几句浅浅淡淡的无奈叹息。
“我不稀罕。”周翊提着烛火跳动的昏暗灯笼，贴着宫墙脚，扶着墙，一步接一步朝南边思定竹海移过去。
第二天接近正午，周翊似乎是染了风寒，躺在思定院里完全起不了身。而偏偏这时候，他听见了院门被人敲响的声音。还有那十分耳熟的，似乎是历年里往来竹海传话那小太监的声音，在高声喊着‘殿下’。
是来传旨宣布我质子身份的吗？周翊用尽全力撑起了身体，顶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十分艰难地走到了院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足足排成了两队的內侍宫人，小德子在叫开了门之后，赶忙侧身让出身后明显品阶更高的宦官。周翊认出了，那是东宫內侍总领，太子身边的刘松。
“七殿下有礼，太子殿下特遣奴才来告知一声。陛下口谕，请殿下做好准备，于三日后，前往护国寺修习佛法。”
周翊面色惨白，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浅，荡起的梨涡里却似乎盛装了别的东西。
三年前的劫难，始终是没有躲过去。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的那位父皇，实在是不愿意给他一条活路。不是逼他去死，就是逼他出家为僧。
“陛下口谕，命七皇子周翊，在护国寺客居研习佛法之余，以皇子身份接待鞑靼族王子博勒济，万不可怠慢远方来客，也不可有失皇家体面。”刘松恭敬地弓着身子，逐字逐句传达完旨意之后，紧接着示意身后站列成队的內侍宫人，带着手上捧的东西鱼贯而入，走进了荒凉破败的思定院内。
这才又开始交代起了旁的细枝末节。
“太子殿下特命奴才送来内务府新赶出来的皇子制服，殿下放心，衣冠鞋袜，太子特意交代选了您素日喜爱的白色为底，花纹也只仅用金线绣了祥纹。及相应的皇子分例、配饰。包括新制的俗家弟子僧袍，以及天竺进贡的佛珠、手串若干。三日后午时，请殿下沐浴更衣后，着皇子制服，移步竹海边界。自有皇子仪仗，送殿下出宫前往护国寺。”
原来只是客居，并不是命我出家。周翊感觉自己简直被昨夜里的风雪吹糊涂了，轻轻笑了笑，实在形容不出心里的感受。
面上却只能万分恭敬地回道：“儿臣遵旨，谢父皇、谢太子殿下。”来的不是御前的刘恭，便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传旨，可以不用跪。
那刘恭的干儿子刘松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极其恭敬，却不带半分情感温度地说：“恕奴才斗胆，殿下面色似乎有异，为保三日后行程无虞。奴才会奏请太子殿下，指派御医前来给殿下请脉问安。”
而后，刘松又指了指院内整齐站着的內侍，说道：“这些都是东宫里挑出来的伶俐奴才，这几日，并小德子在内，都会留在思定院中伺候殿下，直到三日后殿下离宫。”
周翊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到，也完全来不及欣喜自己境遇的突然改变。他只是立马想起了还在后院柴房里关着的泰来，绝对不能让这些宫人留在思定院。
仓惶之下，周翊面色不改，只温声道：“请公公替我谢过太子殿下悉心安排，并请奏明殿下：臣弟奉旨礼佛多年，且素来喜静。思定院供奉佛座金身，乃清净之地，恕小七不能收受诸位公公留下伺候。”
对面的刘松不经意地皱起了眉，似乎是嫌周翊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竟然这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
周翊往院内扫视了一眼，不等刘松开口，径自说道：“未免公公不好交差，不妨将那位往常前来传话的德公公留下，也就是了。”
刘松也不过是怕这三天里出差错，安插东宫的人进来，也不过是为了盯着这位正主。既然正主发话不需要人伺候，那也就省了，毕竟压根没有內侍宫人真心想留下来伺候。这小德子在宫里，是连号都排不上最末等內侍，敲打几句，也不怕跟着这七皇子能翻出什么天来。想着，便松口答应了。
“这三日内，七殿下不可出竹海半步。除太医外，任何人，包括六殿下在内，也不能前来探望，提前告知殿下一声。若无旁的事，奴才便带着人告退了。”刘松甩了拂尘，正准备离去。
“敢问公公，三日后，可是御林军护送仪仗？”周翊想着要怎么把泰来运送出宫去，绝不能把它单独留在这竹海里。
“为表隆重，三日后，定北将军，也就是顾小侯爷将亲自率军护送殿下前往护国寺修行。”
周翊彻底松了一口气，在众人离开之后，轻轻笑了起来，感叹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而在刘松到来之前，早朝结束之后。
身穿武将朝服的顾长烽拿着出自东宫，可在皇宫内除却后宫女眷区之外，任何区域畅通无阻的玉质令牌，来到了思定竹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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