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正式踏足竹海区域,旁边便有大内侍卫飞掠到跟前。拦住了顾长烽的去路,哪怕在他出示令牌之后,依旧不肯放行。
“顾小侯爷,三年前陛下曾有谕旨,任何人无诏不得进入思定竹海。”其貌不扬却忠心耿耿的宫内禁卫,尤其是与顾长烽年龄相仿的这一批,大多名义上师从东宫太子太师,与顾长烽有着名义上的师兄弟之情。故而彼此之间气氛融洽,隐隐有亲近意。
“七皇子周翊还住在里面吗?”顾长烽不敢在宫里公然打听周翊这些年的情况,回到顾家之后问过几位在朝的武将,都只说这几年鲜少看见七皇子露面,有个说法是七皇子在宫里奉旨礼佛。
顾长烽满腹狐疑,奉旨礼佛就连探望不能让人探望了吗?
兴许是看到顾长烽脸色不好,面前两名禁卫里,有一个胆子稍微大点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有所不知,七皇子三年前不知因何故,惹恼了陛下,名义是奉旨修佛,实则是被软禁在了竹海里。没有分例,无诏不得外出,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太子殿下惦念手足之情,网开一面,命令我等,若是看到璋达殿六皇子夹带食物进竹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只能六皇子本人进去,侍从宫人不能进,夹带之物也不能过多…”
顾长烽彻底僵在了当下,像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再开口,却是带了不经意的颤抖。“没有分例,不能外出,不能探望,要他…怎么活?”
那禁卫军也叹了口气,回答道:“七殿下坚毅,小小年纪,莫说对比冷宫,怕是过得连宫内的低等奴才都不如。卑职与几位兄弟奉旨轮守在这竹海边,若是超过三个月竹海没有半点动静,便会进去查看。若是…若是发现思定院里面人…没了,便通报东宫,说七皇子病逝。”
顾长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径自要往竹林里闯。那两名禁卫自知拼武力断不是这顾小侯爷的对手,却也不敢违抗旨意,把人放进去,只能竭力阻拦。
“小侯爷,请不要为难我等。”那侍卫一边出手与顾长烽恪挡过招,一边出言相劝。“就算放你进去了又如何?下旨的是陛下,你解不了七殿下的困境。”
顾长烽停下了所有招式与步伐,在原地喘着气。对禁卫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之后,站在原地渐渐红了眼眶。
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方才朝堂之上,鞑靼王子博勒济正式朝见。而谢相与太子也按昨晚商议好的内容,提出修葺、装点质子府供博勒济及其鞑靼随从安置,景兴帝点头之后。并下旨令佛学造诣高深的七皇子周翊,移居城南护国寺内进修佛法,并负责接待这远道而来的鞑靼王子。
鞑靼王子是顾长烽从北疆带回大夏的,便也被任命一同辅助接待这远方来客。而顾长烽在礼部请示皇子出宫、入寺相应规格细节的时候,主动提出护送皇子仪仗。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景兴帝自然不会不允,还只当他是在接待鞑靼王子这事上异常上心。
而彼时,在东宫內侍刘松率领大部队进入竹海之前。
顾长烽只是死死地站在竹海外沿,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幽深竹海,略微扬起手,像是竭力渴望一个永远触碰不到的梦境。
在原地站了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后,顾长烽终于转过身,离开了大夏皇宫内最荒无人烟的南边角落,往内苑处皇子宫殿区域行走。
足下运了内力,健步飞掠而过,加之对皇宫布局了如指掌。不到片刻,顾长烽便到了璋达殿宫门外。
“殿下,外头定北将军…就是原先顾家的顾小侯爷求见。”
璋达殿内,周晏正倚在正殿的榻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临着窗在抄录一本诗集。听着庆喜从外头掀开帘子,急匆匆走进来通报有访客到。“我就知道…咳咳咳…他一定会等不及过来…咳咳…快…快请吧…”
顾长烽走了进了殿内,来到了周晏的面前,也不入座。只是在一旁无声地站着,挺拔的身躯一下子就把周晏一侧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顾长烽闻见了满室清苦。只见那六皇子周晏抄诗的案上,正放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琉璃玉盏。里头装满了黑色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我这…咳咳…冷清,少有客来。若是怠慢了…咳咳…你也别嫌弃。”周晏咳得放下了笔,然后端起那碧绿的琉璃玉盏送到唇边,一口喝尽了里头盛着的药。
周晏的五官出现了短暂的扭曲,想来那药不是一般的苦。却也比不上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听在顾长烽耳里带来的苦涩意味。“可再冷清,应当也是比那思定竹海好上了不止千万倍。”
顾长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吭声,看着周晏缓缓用茶水漱口,再合上手边抄录的诗文。
下一瞬,周晏把那本用来誊抄的诗文籍册,直接朝站在下边的顾长烽扔了过去。毫无疑问被顷刻接住,顾长烽不经意恍到了上面的字迹,随意捏着那书册的手指竟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那是他的字迹,却不是出自他本人之手所写就而成。
而是出自周翊。
这世上,有且仅有一个人能模仿他顾长烽的字迹,仿到天衣无缝且第三人分辨不出任何端倪,那就是被软禁在竹海里的大夏七皇子周翊。因为那是他昔年,手把手亲自教周翊练出来的字体。
“钺哥哥,我觉得你的字比我的好看,你教教我。等我练会了,你以后便可以替我写些太傅大人罚的功课,日后我还可以冒用你的名字去签字画押哈哈哈哈…”
昔年御书房内,周翊本人的书法字迹,原是太傅与太师都赞不绝口的。可他偏偏闲不住,喜欢仿写他人的字迹,一众书法大家都仿了一遍只得了个大概轮廓之后,便开始仿写身边人的笔迹。
包括顾长烽,也包括周晏,甚至包括彼时的太傅与太师。但后三者,那时尚且年幼的周翊写了两天便没了长性,扔在一旁不练了。倒是顾长烽的字迹,周翊竟一日日地练了下去。再加上字迹原主被他磨不过,手把手地指点了他之后,更是一日千里地惟妙惟肖了起来。
喝了药,周晏的咳嗽也短暂地得以抑制。
“你觉得奇怪,回来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对你也疏离了很多,甚至冷淡到对你视如不见,对吗?”
周晏一语便道破了顾长烽心里所有的迟疑,他不能直接问太子,从竹海离开之后便即刻来了这璋达殿,见这位药罐子六皇子。
“你不知道他这三年里都经历了什么。”周晏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喝下去一整碗药汁的苦涩都汇聚在了眼角眉梢。“你要知道他这些年都遭受了什么,呵…”
周晏的尾音化成了一声带笑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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