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高昂的调子遮住的所有繁杂的庆贺之声，秦逸一像是被雷击了脑袋，脑海里忽地闪现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
骨骼清正，金质玉相，气质疏离，眉宇间有种超脱人世的微微凉意，却又不乏有骨子里带有的力量感，就是那种模糊了性别的美，简直不要太好看。
他猛地一怔，忽然意识到，这特么居然是启祀的脸！
“呃……”
秦逸一自认为没有搞基的癖好，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启祀的脸不仅让他没有产生排斥感，还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人生生剐走了一样。
他甚至在心底隐隐期盼，盖头下面的人要是启祀就好了……
不是宋绘，也不是其他女生，秦逸一被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他性取向有问题？！活了二十年他居然现在才发现自己对男人感兴趣。
秦逸一顿时头大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拜堂，大家都等着呢，”脸颊抹着厚厚红胭脂的婆子将新娘的手放到他手心里，指了指前面两个蒲团，示意他跪下。
秦逸一手心里冰凉，瞬间拉回思绪，垂眼，手里攥着的是一双僵硬的，没有丝毫温度的，青黑色的手，干瘪的皮肤凹陷下去，指节凸出，尖利的长指甲染着艳红色的花汁，像是从坟墓里伸出来女鬼的手。
摸牛肉干一样诡异的触感让他感到不适，下意识想要保持距离，不料被身后的人一挤，倒是和那新娘贴得愈发近了。
倒霉到家，他连女孩子的手都还没有牵过，莫名其妙就被包办婚姻了，还是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玩意儿，秦逸一内心十分抗拒。
待会的洞房花烛想必也不会十分美好。
“快些拜堂了……”
众宾客催促，大门外扰人的唢呐和鼓声重新奏响，不觉喜庆，更像是出殡时的调子，还混合着模棱的人声唱念词，是在诵经超度。
这是一场冥婚。
“你们……怕是搞错了吧？”秦逸一挣不脱新娘的手，彻骨的寒意从她手上传导过来，他身上也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像是半边身子慢慢浸入到冰水里，挤压胸腔，呼吸不得。
“没错没错，时辰都仔细算过的，肯定没错。”
这都没错？青天白日的逼婚啊，秦逸一慌乱的看向周围，寻找救援，好拉他出这场莫名其妙的婚礼。蓦地，他寻到了，就在柱子后面，一身黑衣长衫将他包裹在暗处，长发挽髻，插了一根简约的白玉簪子，只有那张苍白而略带愁绪的脸，和启祀有七八分相像。
不过那一身古人装扮，少了平日里偶尔显露出来的阴鸷和鬼气，倒让秦逸一不敢相认。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就快被人强按着脑袋拜堂了，他要自救！
秦逸一对着那人大吼：“喂，快来救命啊！”
那人星眸垂落，柔柔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居然笑道：“不娶她，那你就嫁给我吧。”
“搞什么鸡……”秦逸一脏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是趁火打劫。
“恭喜，”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远远的贺他新婚。
“不带这么玩儿的，”后腿弯挨了一脚，他猝不及防的趴跪在蒲团上，被人按着脑袋磕头。
秦逸一只好松口，死命挣扎出包围圈，“好好好，你说啥都好，”这是缓兵之计。
话音刚落，忽地浑身一松，秦逸一“啊”地一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公老太儿子的婚房墙壁掉灰，朦胧的白炽灯光下，启祀闭着眼安静地坐在床上，不知道是在修炼还是睡觉。
秦逸一缓了缓气，抬头拭汗，刚才的，是梦……春梦？噩梦？
耳边犹存锣鼓喧天的声响，启祀低低垂落的眉眼，就连笑意也带着几分伤感，和现实里的他大相径庭。
“你做梦了，”启祀波澜不惊的语调响起，带着某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秦逸一擦了擦额头的汗，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个大红嫁衣的窈窕身影，实在是太有视觉冲击力了，难怪电影里的厉鬼都喜欢穿红衣呢，不过没有掀开盖头，他心底还是有些遗憾的，“是啊。”
“噩梦？”他呼吸粗重，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启祀听得分明。
秦逸一看着他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又想起梦里他轻笑着打趣说“那你就嫁给我吧”的样子，顿觉脸热，遂开玩笑道：“啊，我梦到见你穿着大红嫁衣哭着喊着非我不嫁呢。”
闻言，启祀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忽然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子似乎绽出异样的光彩，杂糅了太多秦逸一看不懂的情愫，只有那么一瞬，它又黯淡了下去，恢复了平常淡漠的样子。
快得让秦逸一觉得那是错觉。
“怎么？”他感到出乎意料的是，启祀居然没有对他进行语言上的反击，明明是个毒舌得不行的人。
“不会是傻了吧？”秦逸一察觉到启祀有些反常，揉着鸡窝一样的乱发站起来轻轻拍拍他的肩，有些歉然，“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
“不是的，”启祀摆摆手，扶了扶额角，眉宇间有些疲惫和颓然，“现在几点了？”
秦逸一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快一点二十了，”时间过得真慢，他觉得自己睡了好久，没想到才过去两个小时。
启祀点点头，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秦逸一刚把手机放回裤兜里，身后突然“吱哑”一声轻响，原本关的死死的木门居然慢慢打开了！
公老太的土砖房很有些年头，门都是木板门，这么刺耳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恐怖感不言而喻。
启祀闻声，双眼竟直勾勾盯住秦逸一身后渐渐开启的木门，脸色不大好。
秦逸学聪明了，一看他脸色不对，麻溜地摘了眼镜塞在口袋里，忐忑道：“你、你看见了什么？”
他不敢转头，生怕一转头和那玩意儿脸贴脸了，那会是他这一辈子的隐影。
启祀没回答，顿了几秒后，猛地从床上跃下来，只留了“跟上”两个字，随即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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