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祥和之际，天佑爸爸的手机响了。
他手忙脚乱地接了，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忙不迭地喊了一声“秀秀”，之后不断一边点头一边应声，“好好，我这就下去。”
挂掉电话，他对天佑说：“你妈妈来了，我去楼下给她开门。”
天佑看了一眼他的腿：“我去吧。”
“不用，”天佑爸爸挥着手，大有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我去就好了，你在家等着。”说完就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他临走前顺手把门带上，脚步声刚刚消失，天佑就在客厅里团团转了起来。
三米安慰说：“不要紧张，紧张的应该是她吧。”
天佑刚要出声，门外就渐渐传来了两个不同的脚步声。
一个沉重而间或停顿，明显是他老爸的；还有一个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节奏极为恒定，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莫名生出一股叫魂索命般的压迫感。
天佑爸爸絮絮叨叨地指引着把门推开，门里的两人才看清了他身边那人的样子。
除了凭空徒添的岁月痕迹外，文秀和那张旧照及旧新闻上的人没什么不同。保养得当，化着端庄得体的妆，简单的连身套装，跟腿脚不便、明显有了苍老迹象的天佑爸爸站在一起，说他们曾经是夫妻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
她腰背挺得直直的，下巴端得颇高，环顾四周，神情就像是个来视察退休老员工生活状况的女高层。
进了门，见了天佑，她一颔首，微微笑起，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比我想象中矮一点。”
天佑并不觉得自己矮，反而一句话就被她那评头论足的语气激怒了。文秀打量的眼神就像在面试时遇到了一个令人颇不满意的候选人，加上从进门后完全没有收敛的四处审视的目光，都让他感觉不舒服。
天佑爸爸却急急忙忙地解释说：“都怪我，他小时候不爱吃饭，不然应该能够再长高一点。”
看着他那惭愧的样子，天佑越来越火大，正要问你为什么要向她道歉，三米已经先开口：“要不先进去坐下吧。”
文秀这才望向他，又是一颔首，还伸出手跟他握手：“我去年见过你。”
三米没有任何印象，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场合。一边的天佑还投来了捉拿叛徒似的目光，他便回应说：“是吗，我不记得了。”
天佑爸爸领着文秀走到餐桌边。文秀刚看到桌上的食物就说自己不饿，但天佑爸爸太过热情，无法推脱，硬是给她拿了筷子。文秀勉强坐下，又抬起手对盛了饭来的天佑爸爸做了个“免了”的动作：“饭就不用了，我戒糖。”
看着她那嫌来嫌去推三推四的样子，天佑食欲全无，只觉得太阳穴的位置有血管一搏一搏地在跳动，几乎想要重重摔下刚拿起的筷子。
一边的三米拽了拽他的衣服：“胡椒在哪里？”
天佑没好气地说：“厨房，透明柜子里面。”
“我不认路，你带我去拿。”
天佑觉得他怎么这么麻烦，又不是吃西餐，加什么胡椒，进了厨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有意支开自己。
“你先别说话，”天佑还没出声，三米已经抢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你刚刚那是什么表情？都快吃人了。”
“……”天佑还在想着怎么反驳，三米又说：“你妈妈说话挺……”他想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形容词，“……挺直的，不过你爸爸真的很开心，你没发现吗。”
岂止是普通的开心，简直就跟过年一样兴奋喜庆，他们吃年夜饭都没有那么隆重呢。
天佑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身打开柜子拿出那瓶胡椒塞给三米，紧绷着的表情有所松动：“那我忍一忍。”
回到餐桌时，天佑爸爸已经捧出了一本相册开始逐一给文秀介绍天佑的童年旧照。文秀像是听得认真，但目光都没几次落在眼前活生生的天佑身上。两人五官虽无相似之处，但从轮廓上，其实依稀可以看出一点血缘关系，但双方都知道，两人感情的羁绊是毋庸置疑的零。文秀偶尔抬头，视线与天佑的相触，但彼此的眼神里只有陌生。
天佑爸爸先是宝贝地展示了天佑每年生日的照片，又翻到一页，缅怀地说：“这张是他上小学的第一天，在学校门口拍的。”忽然他又惭愧地说，“他读书的时候成绩没有你好，都怪我没有好好督促……”
天佑越听越不高兴，他那甘于卑微的语气就像一个老下属在给托孤了的长官汇报一样。
文秀看着照片集，大部分时候只是点点头或者简单应一句。忽然她开腔问：“我看到网上说，天佑是因为一张照片才有机会去拍电影的，有那张照片吗？”
“有啊有啊，”天佑爸爸连忙点头，“有那张照片。”
“哦，”文秀说，“看来网上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网上是怎么说的，”天佑爸爸很起劲地翻着相册，忽然找到了一页，把那张照片指给文秀看，“就是这张！这是他高一的时候踢足球，他们校队拿了全市冠军的时候拍的。他们足球队的这个同学，”他指了指那个人，“去面试那部电影，当时在办海选嘛。结果导演说他想要找一个有酒窝的，这个同学就拿出了这张照片，问他是不是要天佑的那种酒窝，导演觉得挺符合的，后来就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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