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在球场的草地上拍的。整支足球队站成两排，脖子上挂着吊牌和哨子的体育老师憨厚地站在一边，天佑在右后方最角落的位置。
文秀点点头，饶有兴致地问：“天佑踢哪个位置？”
天佑爸爸刚要说话，天佑就抢先说道：“我是候补，没有上场。”
“……”文秀哼地笑了一声，“那你样子还挺开心的。”
本意是想冷嗖嗖地晾她一把，结果被这样呛回来。
其实不开心才怪了，他们高中本来就是个差校，不仅成绩不好，四肢也不发达，也不团结，没有什么体育精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踢进市足球赛决赛，还奇迹般地连进两球反超夺冠，就算是在场毫不相关的观众都要为这以弱胜强的戏剧结果、小人物的漂亮翻身一仗而欢呼，何况是坐得最近的他。
虽然胜利主要归功于队中那一两个全场硬扛的天才选手，但依然是全队人甚至整间学校一时的至高荣耀。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个同学会将这张夺冠后拍下的合照珍而重之地折叠好收在钱包里随身携带。
“这张照片拍得不错。”文秀又端详着，算是整晚第一次发出了称赞。
但这声称赞听起来更像是给摄影师或者是给别的任何什么人的，反正不是给天佑的。
天佑爸爸翻过几页，声音又激动起来：“这是天佑唱歌出道时的后台照片，你看！”
当时家长们都拿着花束在后台等着，直播刚结束，就把花塞到孩子们手里，趁他们还晕乎乎的时候拍了这些傻乎乎的照片。天佑爸爸介绍着照片里的背景，最后情不自禁地哼了几句那首出道曲。
文秀点点头：“我听过他们那首歌，我女儿……”说到这里，她发觉自己失言了一样停了下来。顿了顿才开口说，“我后来又结了婚，生了一儿一女。”她很快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语气，“我女儿以前很喜欢你们，还在房间里贴过你们的海报。”
天佑爸爸说：“那多好啊！她肯定很高兴。怎么不带他们过来，一起见个面嘛。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天佑忍住没出声，心想，老爸，你在这里起什么哄啊。
“……我没有跟现在的丈夫提起过天佑的事。”文秀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波动，“孩子们也不知道天佑的存在。我觉得，需要考虑他们的感受，妥当一点，还是不要太急着跟他们说比较好……”
好厚的脸皮！
天佑只是嘴里默念了这句话，就被三米撞了一下手肘。他于是把手肘往里挪了挪。
说什么太忙了来不了，恐怕也是为了找到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门，才拖了那么久吧。
天佑爸爸却在一边宽宏大度地说：“理解，理解。”
“对了，我之前看到新闻，你们经济上的问题，我可以帮忙，也当作这些年来的补偿。我知道天佑接了新电影，但恐怕片酬没那么快到账，我相对比较宽裕，可以……”
“不用了，”天佑打断她说，“都还完了。”
之前那场怀旧形式的演唱会，一开始根本没想要靠它赚钱。虽然门票都卖完了，但是因为定位是回馈粉丝，所以定价并不高。选的场地租金又贵，在这里开演唱会的人都不会只开一场，连开七八场的都大有人在，因为只开一场很可能连排练的成本都收不回来。还要刨去各种花销，原本估计的盈余并不多，但最后入账的钱却远远高出了预计值。侯保利说是因为赞助商拉得多，联想到当晚场内密集的广告位，虽然当时觉得视觉污染一样有碍观瞻，但没想到却带来了这样的意外之财，算是基本上解决了经济上的难题。
文秀淡淡一笑，也不尴尬，转头跟天佑爸爸说：“这些年辛苦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尽管跟我说。”
天佑爸爸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答应好，要照顾他的，不辛苦。”
天佑听不下去了，只管着自己埋头吃饭，充耳不闻。
文秀又抬头问：“你们两个最近一起拍电影了是吗？忙起来了吗？”
天佑不想搭话，三米便帮他回答：“还可以，快开机了，在做最后的筹备工作。”
文秀点点头：“那很好，应该很顺利吧。”
他们两个又你来我去地聊了点电影的事，对话比文秀和天佑的还多。
文秀大概也知道天佑对她的抵触之情，也索性不去单方面套近乎，两人你不理我我也不去迁就你，整顿饭下来，直接对话寥寥无几。
不知道熬了多久，文秀才看了看手表要告辞。天佑爸爸又要屁颠屁颠地去送。
他们两人出了门，天佑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走了，她再呆下去，我不如跳楼算了。”
“……我看出来了。”
天佑又焦虑地重新在屋子里绕起圈来。忽然他停下脚步，望向三米，不可思议地大声喝问：“你在笑什么？”
还以为是看错，结果三米居然真的在笑。原本还用手遮掩一下，被揭穿了之后他放下手也不挡了。
天佑问：“很好笑吗？”
“对不起，对不起，”三米摆摆手，更加止不住笑了，“我想到你刚刚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天佑说，“你以后别来了。”
“那我不笑了。”三米正色说，“说实话，你妈妈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这还好啊？”
“挺好的啊，”三米说，“客客气气的。我来之前，特别怕她会像寻亲节目里的那种妈妈一样抱着你哭，你也怕这种吧。”
想到这种场景天佑几乎起了鸡皮疙瘩：“恶心。”
“是吧，”三米说，“你妈妈做记者很厉害，很会共情，但是不代表她私底下也是这样的人。她可能在她那两个孩子面前是好妈妈，但是她跟你没有关系。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大家见一下面就够了，互不打扰，谁也没欠谁的。”
虽然他说的听起来在理，可是……天佑闷闷地说：“她欠我爸的。”
“……”三米好久才开口问，“她应该是不会说的了，你想说吗？”
“我再想想，”天佑心乱如麻，“我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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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母子情，以后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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