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观览区域二层的扶手边，林泽生远远地眺望巨型落地玻璃底下人头攒动的盛况。玻璃内侧是悠游自在的海洋生物，外侧是探头探脑趴在玻璃上看鱼的人类。间或有鲸鲨摆着尾鳍游过，林泽生淡漠地思考着，不知道鲸鲨会不会觉得围观它们的人类又傻又可笑。
新开的海族馆号称拥有国内最大的鲸鲨馆，水深9米、最大长度34米的巨型水槽是最热门的卖点之一。
林泽生刚到这个城市半个来月的时间。虽然没有他的家乡那么北，但这里好歹也是个北方城市。深秋干燥的风刮得他鼻尖泛红，时常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下个月就会转学进入宇环高中的三班开始他的高三最后冲刺。
林泽生凝视着水槽里一头娓娓游过的鲸鲨，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实际上他早就没在上学了。
那一年他追在秦定之后不告而别，带走的只有寥寥数件要紧的东西，既没有办休学也没有告知校方。一晃辍学了两年多，合理推测他可能已经被宇环高中的花名册除了名。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不但是个无业游民，论学历，他最多只能拿的出初中文凭。
这个时候又该感谢季雅了。林泽生默默地想道。这位红颜薄命的大明星自然谈不上是个称职的母亲，但至少她留了一笔不少的遗产给他。
离开宇环的头一年，林泽生便走过了大半个中国，由北至南。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包括说飞就飞的机票，都是靠着季雅施舍给他的恩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四处晃荡，或许他曾经幻想过在某个城市的街角，他会遇见他的秦老师，那他就能停止自己的脚步了。可飞得越是遥远，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就连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在飞行里程的累积中慢慢磨灭。
之后林泽生在南方待了很长一段日子。靠近赤道的城市终年烈日炎炎，他在那里只需要穿个夹脚拖就能满世界乱走。渴了就随手在路边买一只开好的椰青，然后托在手里去沙滩上找个阴凉的地方待一个下午。如此日复一日的机械生活过了好一阵子，直到他遇到了新的人。
林泽生生来就有些孤僻，身边又没有了对他嘘寒问暖的秦定，他带着一张银行卡走天下完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酒店前台、机场安检、便利店买烟，他有多长日子没有正常社交了他自己都没去数。
有人搭讪他不稀奇，他有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
或许是那天的椰青特别清甜，所以他的心情也不算差，他抬眸看了来人一眼。就那一眼，让他漫无目的游走四方的旅途终于画下了终止符。
“给你。”
林泽生拉回了放空的思绪，侧身接过任子星递过来的饮料。
“我有点后悔了，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任子星把喝完的汽水拧上盖，盯着底下乌央乌央的人头出声抱怨，“人挤人，都跟胶水似的黏在水槽玻璃上扒都扒不下来。根本找不到空位置拍照。”
林泽生冷淡地揶揄他：“就算拍了照片又能涨几个粉？不嫌累。”
任子星是个刚开始小有人气的网红。在沙滩上搭讪林泽生那天，他正举着Gopro拍摄夏日特辑Vlog，见林泽生穿着夹脚拖都掩盖不住美貌的气场才上去搭讪想邀请他合拍。当然这桩事被林泽生拒绝了。林泽生从头到尾都对网红、涨粉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那林泽生为什么会愿意和任子星混在一起呢，任子星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有魅力。
任子星刚想怼回去，目光却被别处吸引住了：“底下有个高个子。这头身比是科学的么。唉他转过来了。靠！”
“干嘛。”林泽生对任子星的一惊一乍依旧兴趣缺缺。
“是嘉翊！”任子星压着声音惊呼。
谁？
林泽生莫名地向下投去视线。
个子确实高，冲破天际。可这人他不认识。
任子星连珠炮似的和林泽生解释：“嘉翊啊！北服的大模，他的Vlog去年拿了三个平台颁的新人奖，是我圈最热门最抢手的当红炸子鸡好么。竟然给我撞到了，你说我是不是要红了！”
林泽生无声地眨了眨眼。他没理解别人红关任子星什么事儿了。
“机不可失我现在就去给自己牵个线。”任子星说着刚要走，衣摆被林泽生扯了一下，于是又回头问他，“你想一起去？”
“我没兴趣。但是这是别人私人时间，你确定不会被手动拉黑？”
林泽生说得还挺诚恳，没想到任子星嘿嘿一笑，反手摸了一把林泽生的脸：“你这是吃醋呢？”
那倒真没有。
林泽生面无表情地拍开任子星的咸猪蹄，没再做声。
看着任子星匆忙跑下去挤进人群里，林泽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站久了不挪地方也不是个办法，腰都站累了。林泽生想了想，迈开步子也往下层平台走去。原本就没打算去和别人挤，林泽生想着绕开人群，站在远处看看水槽就成了，没想到面前的人群却像是被施了法术似的自动自发地分出了一条道来。疑惑地瞅了一眼怎么回事儿，林泽生的步子停了下来。
人们是在给一个男人让路。
男人高出了人群的平均身高一个头还多点儿，仿佛是勿入了小人国的巨人一样鹤立鸡群。他在往那个任子星说叫做嘉翊的高个子身边走，两根电线杆子即将在矮人国的中心位置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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