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个阴天。今年冬天的天气似乎特别差，隔三差五不是雾霾笼罩便是阴雨连绵，好端端一个北方城市闹得像南方似的。潘元义这会儿正和成风抱怨说他晾在宿舍里的内裤都干不透，只能靠暖气强行烘干。陈祺拎着书包走进教室，书包一放下，就跑到成风座位上。
“老潘，你不是说你英语卷有些笔记没记着？”陈祺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潘元义，“兄弟我够不够意思？赶紧拿去抄抄，课前还我。”
潘元义于是感恩戴德地拿着笔记回自己座位了。
支开了潘元义，陈祺压低声音对成风说：“姜斌出来了。只有他一个没飞，扣了二十四小时就不能再扣了，被家里领回去了。”
成风手机正横屏在玩游戏：“还有几个呢？”
“王淦，就是那个他们喊他毛驴儿的，不但自己飞，还涉嫌买卖……估计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晋宸不好说，他家里给压力了，拘完五天可能就得把人给放出去。”陈祺说着佯装无事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在注意他和成风，又继续说，“好消息是，飞叶子那三个，学校是绝对待不下去了。校长虽然要卖晋家面子，可宇环什么时候轮得到晋家一言堂？四面八方都是给施压的，学校已经处理了，今儿出早操就要宣布。”
成风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泽生从教室后门进来了，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陈祺瞄了一眼林泽生，跟成风摆摆手，没再多说。
在林泽生对整件事情的认知里，就没出现过成风的名字。成风对他周五晚上发生了些什么应当是全然不知情的。不止成风，在他的思维里，整个班都应该没人知道。所以他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成风看出来林泽生的意图了，没拆穿他。
果不其然陈祺的消息是准确的。
早操时出晨会，校长亲自上司令台公布说包括晋宸在内的三名高三学生被处以退学处分，高三三班姜斌记大过、处罚停课一周。
这下整个学校都炸开了锅。
三班更是像点燃了春节的爆竹似的哇啦哇啦热闹起来。由于校方考虑到吸毒、霸凌的社会负面影响，更是本着保护受害学生隐私的原则，在向学生公布处分时并没有公开具体的处分原因，这样一来在学生的角度看来反倒更显得神神秘秘，一时间校内传说纷纭、说书声四起，宇环高中短暂地陷入了攀比说学逗唱说书评弹谁更强的诡异战争中。
林泽生站在锅盖都炸没了的群体中间，遗世而独立。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视线无意识地向秦定站的方向飘去。
秦定正在安抚学生们忍不住八卦的心，转身做了个请大家保持肃静的手势，正巧目光和林泽生对上，他对林泽生笑了笑，笑意很淡，转瞬即逝。但林泽生捕捉到了。
林泽生低下头，将眼底里燃烧得愈来愈烈的火苗悄悄藏好。
学校里带头违规乱纪的不良分子突然被连根拔起，在一片看戏与叫好的人群中，三班尤为祥和。姜斌这个人虽然常常一下课就跑去给晋宸跑腿当小弟，在班里的时间算不得太多，但他的嘴贱和烦人却是真实存在的。以至于他被停课的这一周，三班的学习氛围又上升了一个阶层，特别是以崔宁雪为首的女生，学得更安心、更带劲了。
愉快的时光过去后，隔周下起了初雪。鹅毛大的雪花扑朔扑朔地打向大地，绿化带里、屋檐上不出半小时便堆积起茫茫白色。
崔宁雪在和周菁感叹说：“你看，姜斌要回来上课了，老天都看不下去。”
周菁不像崔宁雪似的心直口快，听她这么说，只是掩嘴笑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
姜斌时隔一周踏进三班教室，空气忽然冻结成冰。
有点类似林泽生第一天转学来的那一天，教室里也曾出现过万籁俱寂的场景。但那时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而这次，同学们的视线里满是打探、奚落，甚至有避之不及的鄙夷和疏离。
姜斌不可能没感受到这些，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后排走。在看到林泽生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坐在成风身边时，他遭受的所有冷嘲热讽又徒然转变成了无端的恶意。凭什么就他林泽生能好端端地坐着？姜斌脸色阴沉，急不可耐地想把负面情绪全部发散到林泽生身上。他把书包往自己桌上一扔，拉开椅子坐下，双腿分得很开，大概这种十分敞开又自我的坐姿会给他带来一些自己是个大男人的勇气。
“林泽生，你可真够厉害的，把我晋哥都整进局子里去了。”阴阳怪气地，姜斌开了口。
他就是要把林泽生也卷进混沌里，让他摘不清自己。
林泽生没想到姜斌进了一次局子出来还毫无收敛，一来就找自己麻烦，他对姜斌的智商再次报以同情。他没有隔开成风去看姜斌，只是随口接了话：“晋宸被拘留是因为他吸毒，和我没关系。”
此话一出，全班屏气凝神，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专心听这两人的针锋相对。
姜斌骂了一句，说：“你他妈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好人！”
这回林泽生没说话。
成风被两个人夹在漩涡中心，感受很不良好，他侧头给了姜斌一个警告的眼神，像是在奉劝姜斌想清楚了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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