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林泽生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哭到筋疲力尽，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在眼泪里尽情释放了出来。他不知道原来哭是可以减压的，条件是必须有个人能接住他的眼泪、接住他的不安。一路匆匆走来，长到十七岁，他几乎不哭，因为没用。到今晚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眼泪也会有人在意。
秦定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带着自己的学生，还是未成年，跑去外面开房住。不是疯了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他对这附近的酒店还算熟络，选了一家大堂不站人，机器自助服务的商务酒店，带着林泽生走进去，刷身份证随便选了个标间。
刚才在警局门口还和秦定保持了两米多距离的林泽生从下了的士就像变了个人，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定身后，手里还要揪着一点秦定风衣的后摆，像是生怕秦定会凭空消失或者突然丢下他百米狂奔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进了房间，林泽生终于把秦定的风衣后摆物归原主。
秦定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事儿要是被学校里知道他明天就收拾收拾卷铺盖走人吧。被辞退都还是次要的，只要不被家长协会的成员告上法院，那都算是他的好运气了。
他看了看眼睛通红的兔崽子林泽生：“你要还想可怜可怜我这个班主任，别和任何人说我带你出来住了，知道吗？”
“嗯。我不会说的。”林泽生温顺地点头。
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原本的林泽生了。秦定心想。
“从医院里回来的，你要洗个澡。医院里细菌多。”秦定说。
林泽生抬头，圆润的瞳仁在探究秦定的眼睛：“秦老师，你都知道了？”
他问的是伤情。
秦定也心领神会了，避重就轻地说：“都听方警官说了。你没事就好，还好酒店的人报警及时。”
是那个女孩子。林泽生心想，他给她的暗号她理解了。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可他从心底里感谢她的聪敏和胆略。如果没有她，现在的他处于什么恶劣的状况根本没法去想象。
但是，秦定一定知道了他差点被人强上……
林泽生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秦定：“你会觉得我很脏吗？”
秦定一愣，抬手揉乱了林泽生的脑袋：“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脏的是他们，不是你。再乱说我就生气了。小心啊，老秦生气起来还是很恐怖的。”
“哦。”林泽生小声地答应。
没过几秒，他又冒出一句：“我流血了。”
秦定一挑眉，有些紧张起来：“哪里流血了？严重吗？我看看。”
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被秦定一追问，林泽生脸却有点发烧，他避开秦定的目光，轻声说：“不能看的地方……”
秦定呼吸一滞。
这个未成年人怎么回事儿。这种情况是合理的吗？不可能在刚刚经历过暴力对待后就变得又纯又欲啊。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林泽生这个人自带撩而不自知技能，并且也不知道是怎么修炼的，看样子已经炼出护体金丹、得道成仙也就在眼前了。
林泽生这张好看的脸在什么情境下会成为大杀器，秦定算是见识到了。
他扶额了一会儿，拿出了身为教师的自觉，问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不是很严重。给我开了两种药，内服和外敷的。”林泽生从运动服兜里掏出一个医院药房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医生开的药。
“行，那你一定要遵从医嘱，才能好得快。”秦定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涂药膏需要帮忙么？”
一秒钟的功夫，林泽生从脸开始红到耳朵尖。
他的脸烫到打个鸡蛋上去可能会直接沸成荷包蛋的程度，他急忙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看着林泽生的脖子都开始泛起红色，秦定侧头开始看墙壁。
“那你去洗澡吧。有什么需要再叫我。”秦定尽量说得平缓而冷静。
林泽生说了声好，飞快地一头扎进浴室里去。
留下秦定独自无言地对着墙壁站了良久。
等林泽生梳洗完，秦定看着他吃了药，然后把他撵到床上去，一人睡一个床。
秦定看林泽生掖好了被子，说了声：“关灯了。”
“嗯。”林泽生窝在被子里回应他。
夜很深了。
林泽生身体疲倦困顿，脑袋却不怎么乏，知道秦定就睡在隔壁床上，他甚至有点来精神。
在一片黑暗中，他轻轻询问：“秦老师，你睡着了吗？”
“还没。你睡不着？”
“嗯，有点睡不着。”
秦定翻了个身，面朝着林泽生的方向：“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林泽生沉默了片刻，把事情都说了。就像在警局里录口供时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周菁的时候，他特别强调了一下：“我不是纯粹为了保护周菁才去的。只是晋宸说，不是她就是我，让我做个选择。我选了自己而已。”
“在周菁和你之间，你是就算受伤害也没关系的那一个，是这么理解么？”秦定问他。
“嗯…”林泽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软乎乎的，像是无意识地撒娇，“可是我后来发现不是。看到你来接我，我就发现不是。”
秦定又问他：“所以你才哭成猫儿了？”
“……嗯。”
“那从今往后你就知道了，你不是受伤、难过、害怕，却没有人管的那一个。我会管你，管你的受伤、难过、害怕，知道么。想哭的时候也可以找我。你没有家里人了，我可能代替不了家人的角色，但你要知道我在，我肯定不会走。”秦定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既是站在教师的立场说的，同时也是站在一个大哥哥的立场说的。林泽生无依无靠，身上只带着季雅留给他的一部分财产，可钱给不了他想要的安全感。秦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他愿意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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