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定接到齐雁的电话时，已经换上了成套的睡衣裤。晚上十点多钟，就算是个没社会常识的新人都不至于这个点给同事打电话，更何况是齐雁这样在岗位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江湖。秦定看到屏幕上亮起“齐主任”三个字时，心脏瞬间荡了一下。班主任的直觉告诉他，他的学生又出事了。
果不其然，他的直觉比江湖卜算子的卦来得灵验得多。
听到齐雁说地点是警察局时，秦定的脑门像是被人用榔头砸了一下似的，太阳穴突然一跳。来不及把上班时那身笔挺的西装和衬衫重新套上身了，他随手拎了一条牛仔裤，在长袖睡衣外边裹上一件风衣，胡乱系了衣带便夺门而出。
周末的夜晚打车不易，秦定紧赶慢赶，到局子门口还是花了二十多分钟。
齐雁和一位女警站在一起，秦定立刻几步上前：“齐主任，学生怎么样了？”
齐雁面色不善，看样子受了不小的冲击：“秦老师，这位是方警官。方警官，这是我校的秦定老师，也是林泽生和姜斌的班主任。”
“方警官，我的学生情况怎么样？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就医？”秦定转而问起女警。
“这位老师你冷静一下。”女警伸出手，示意秦定稳定一下情绪，和齐雁说，“你可以去办相关手续了，这里我来说明情况。”
齐雁看了看秦定，似乎有话哽在喉咙口，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她向女警点了点头，又和秦定说：“晋宸他家里已经有动作了，一会儿校长也要亲自赶过来。你接到林泽生就先带他回吧，别留在这里了，万一被晋家看到又是件麻烦事。”
秦定没来得及回应，齐雁转身走了。大概是宇环的学生闹事闹进局子里确实让齐雁倍感压力，秦定觉得她的背影看上去比平时更落寞了些。
女警带着秦定到一边的等候室坐下，说道：“情况是这样的，新百茂世纪酒店有人打电话实名报警说2520室里在聚众吸毒，还有胁迫未成年人的可能性。出警后我们当场扣押违法分子四名，经盘问全部都是宇环高中的学生，其中一人已经成年，还有三名未满十八周岁。同时在现场缴获了少量**。”
秦定听到**两个字，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验出来你们班的两个学生结果是阴性。”女警似乎看出了秦定的紧张，挑最重要的结果先说了，好让做班主任的安心。
但是很快她的话里就有了转折。
“当时破门进入房间内，林泽生这位学生情况很特殊，下半身是赤裸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我们立刻将他送医。”
秦定沉默地听着，一直没说话。他的视线也没有看向女警，略微低着头，像是在凝望着某个无人知晓的平行世界。
“去了医院才发现他身上的伤都是旧伤，起码是一周前的伤口了。医生最后鉴定下来，右手手腕和大腿根部都有软组织受损，是今天造成的新伤。”方警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缓了缓又继续说道，“还有，他身体上有性侵未遂的痕迹。”
秦定听到这里，原本不聚焦的视线忽然重新聚焦，他抬头看女警的脸，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因为身体没有大碍，就又把他带回局里做了简单的笔录。其他几个人也都交待得差不多了。但这个事情……可能不符合提起公诉的条件。很难举证林泽生是被非法囚禁的，监控显示他确确实实是自己跟着走进房间的。也很难以故意伤害罪去衡量，伤太轻，达不到轻伤标准。”女警说到这里，面露难色，“至于强奸未遂这一条，并不适用于男性受害人。”
秦定明白女警的意思，替她做了总结：“总之，林泽生受了这些，只能是白遭罪。”
女警被说得这么直接也有点下不来台，只好打了个官腔：“……但是吸食**必须依法拘留。拘留期间如果我们盘查到其他嫌疑，就有可能以此起诉。”
秦定很机械地向女警官道了谢，并表明现在他只想知道他在哪里可以领走林泽生。
女警让他坐着等一下，很快就带着林泽生走出来。
林泽生跟在女警身后，穿着宇环的运动服、打折石膏，就和晚自习时秦定在教室里看到的他没什么两样。秦定从林泽生走出来开始眼神就像黏在了他的脸庞上一样，定定地凝望着林泽生的目光中夹杂着担忧、焦虑，甚至还隐约有压制住的怒意。
“老师，你可以带他走了。”女警把林泽生带到秦定面前，简短地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林泽生看出来秦定有些生气，不敢主动和他说话。
秦定站起身，说了声走吧，转身往门外走，也不管林泽生到底有没有跟上他。他自顾自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林泽生的情况。
林泽生沉默地跟了上去，和秦定之间保持了两米多的距离。
秦定站在路牙子上，从风衣口袋里摸到了烟和火机。他并不经常抽烟。这件衣服里也只是碰巧有一盒没抽完的。临近半夜起了风，秦定拿手捂着火机试了几次才把烟成功点起来。他没克制自己的情绪，使劲吸了几口，尼古丁混合着焦油全数钻进他的肺叶里去。
林泽生没见过秦定抽烟。他压根不知道秦定会抽烟。他有点想靠近秦定，但是他觉得如果自己贴过去，秦定会更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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