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闻此言，目光黯淡下来。
嫘祖忽然停下，扭头正色道：
“有熊和西陵不一样，西陵上下都听我的，我今天就是把他们带到坑里，这些人都跟着我死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我死了，西陵还有巫炤，还有其他人，他们能选出下一任族长，接替我的位置。可是姬轩辕，你们不一样，若你今日真的栽在这里，那剩下的人，该怎么办？”
她看着闷闷不乐的少年，语气缓和了一点：“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的方式，甚至尽最大努力支持你……因为我知道，你走的这条路子，没有错。”
“西陵再强，终究只是人族的一小块，能抗衡多大灾祸？人族要想摆脱现在的情况，唯有把流沙聚成城池，把大大小小的部落联合在一起——”
“到了那时，不管我们面对何种残酷的灾难，都有选择的权力。”
早晨的太阳才刚刚升起，经历一天一夜奔波的人都有些疲惫，嫘祖清澈的声音在人群中回荡着，没有人发出声音。
少年的声音传来：“我明白了。”
嫘祖不是不想让他救，而是想让他拥有救更多人的力量。
……
轩辕丘。
各地都传来魔袭的情况，他却只能呆在这里，等待消息。
“闻天鼓那边怎么样，还没有回应吗？”
律令沉默地摇了摇头。
姬轩辕握紧了拳头，大步走出去。
鼓声沉闷，幽幽传向天穹。
守卫的人见到是他，忙行礼道：“大人……”
往日和煦的青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闻天鼓，一把推开正在敲鼓的战士，语气急躁，“我来！”
隆隆的鼓声重新响起，鼓点密集，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听到啊！快听到啊！
只要有一位神明听到，只要来救我们，我一定信你！
快点听到啊！
十几岁那年，他第一次知道选择的意义。
二十几岁那年，他笑着和嫘祖许下白头到老的誓言。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那天他们还承诺：如果一方出现难以挽救的局面，那一定要量力而行。
彼此珍重。
身为两族族长，这样的局势他们早有打算，可是直到今日，真正面临这样的生死抉择，才明白自己的软弱。
嫘祖，一定要活下去啊！
……
集泷。
缙云手持太岁，一处处寻找着，还有没有活下去的人。
戒指早就被他摘下，汹涌的力量在体内奔腾，所到之处，魔族皆被斩杀。
到处都是尸体，冰冷的雨晕开暗沉的血，这个夜晚没有月亮，连星辰都无比暗淡，他只能靠着感知，搜寻着幸存者。
直到所有活着的人被救出，他沿着这里跑了一圈，没有看到空间通道的影子。
其实找到又能怎么样呢？
能试着关闭空间通道的，一个在千里外的乱羽山，一个……
生死未知。
他简单交代了下属，身体晃了晃，很快又站稳。
“大人，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去西陵。”缙云定了定神，驱走脑海中的眩晕感，他还不能倒下，起码现在不能。
“可是……”那人看着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雨水打在身上，滑下的都是赤色的血水，刚想劝，看见缙云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同样浑身是伤的战士，突然明白，他们今日救下这些人，是舍弃了多少同胞，才换来的。
他沉默地掏出最后一点伤药：“大人，您先拿着。”
缙云点点头：“多谢。”
说完往出口跑去。
这个夜晚似乎比以往所有的夜晚加起来都要漫长，面具浸透雨水，闷地他透不过气，被他一把扯下扔掉。
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黑夜慢慢褪去，黎明到来，天看着还是阴的，不会又要下雨吧，缙云想着，要是下雨今天可就到不了啊……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多亏了这具被辟邪之力强化过的身体，不然早就半路上倒下了，白天很快过去，到了傍晚的时候，太阳终于挣脱了乌云，洒下金辉。
烟霞晕染了整个天幕，沉默地注视着这个迟来的救兵。
安静，极度的安静。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鸟儿飞过的声音。
也没有人声。
他感觉到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呼吸也慢慢粗重起来，但还是慢慢地，走进了这座死城。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爬。
探子的消息没有错，西陵……无人出城，所有人，都战死在城中。
一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选择了封城死战，尽力不让一只魔出城。
他们也做到了，起码在其余各地受到魔袭时，没有遇上这里逃出的魔。
到处都是尸体，很多，都是熟悉的人。
有些跟他交过手，有些和他打过招呼，有些敬畏地喊过他“缙云大人”……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记忆里这么好。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
魔死了什么都没有，这里没有一只魔，他不知道西陵遭受了多大的袭击，可是这座城，曾经人声鼎沸的城池，没有一个活人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另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缙云回头，看见赤着眼睛的巫炤，他怔道：“巫炤——”
他不知道巫炤什么时候接到消息，也不知道他花了多久才赶回来，可是，一个近在咫尺，一个远在天涯，两个人同时赶到。
像是莫大的讽刺。
巫炤没有看他，长长的驰道尽头，半跪着一个身影。
她没有倒下，用剑撑住了身体，像是累极了想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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