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计谋初始
腊月二十六，大雪。
护国寺内思维院里，周翊提起笔，沾满墨汁的笔头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原本是想要用顾长烽的字体再写一封信到北大营去，把一个东西要过来。可是同样的计谋手段行使第二次的风险实在太大，也不知昨日郑三的事情败露了没有。
周翊对照留守禁卫所言顾长烽昨日来探望自己的时间，应该是还没有发现猫腻的。
那现如今这事，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等顾长烽今日到来，跟他坦诚自己的一切意图，再商量好所有应对细节，进行所谓谋定而后动？
周翊转了转头，又想起了昨日里遇见的郑三以及那个怀抱婴儿坐在兵部墙角的可怜女人。
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管了，先做了再说。
洋洋洒洒一蹴而就地挥毫泼墨之后，待墨迹被房屋中的炉火彻底烤干，周翊让庆喜慎重地将信封好落上火漆，然后叫来了禁卫张甲。
“劳烦师兄将此信送至京郊北大营，亲手交予顾小侯爷麾下参军文书，然后...”周翊若为思索了片刻，脑海中飞速略过所有事态发展的可能，继续说道：“然后带着东西，或者人和东西，一块到城西狗尾胡同处与我们汇合。”
张甲昨日和周翊一同出门，心里对周翊即将的作为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生而为人，每个人心里大约都有这么一杆秤，关于立场与仁义。
“卑职领命。”而后张甲转过头对身后的弟兄吩咐道：“乙、丙、丁，保护好七殿下，若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周翊实在有些汗颜，毕竟他的狗命真没这么金贵。
特意换上了粗布衣衫的周翊，带着同样乔装后的庆喜与德全，在天刚亮的时候乘着同样粗陋的马车，往京城西边赶去。
“先去钱庄将银子换了吧，全换成碎银，用匣子装在车上。等北大营或兵部的籍册到了，也好照着办事。”周翊把自己瑟缩在灰扑扑半新不旧的棉袍中，手拢在袖子里，说话声音也十分清淡，听在庆喜耳朵里只觉得他似乎是被冻得气若游丝。
“殿下可是冷了，要不咱们回去添些衣物，再烧个怀炉？”庆喜担忧地问道。
周翊摆了摆手，他只是对自己此生与发财无缘的命运有些感慨罢了，眼看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一千两银子转眼就又只剩五两了，难免有些唏嘘。
但也仅仅只是唏嘘，而不是可惜。毕竟留下五两银子在身边傍身，还是考虑到害怕自己与庆喜或者德全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还需点银子请大夫。更关键的是，还要招待博勒济。虽然他脸皮厚打死也不愿意请客吃席面或其它费银钱的项目，但若是身无分文去接待，恐怕也实在举步维艰。
要不是顾忌这些，五两都不留了，反正在护国寺吃住免费也实在无甚开销。
“殿下歇息一会吧，城西还有挺远的一段距离。”庆喜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同时被递进来的，还有一个装着热汤的竹筒。
庆喜与德全去钱庄换好了银钱，而后在钱庄旁的早点摊上给周翊买了热汤做早饭。以往在护国寺的早饭庆喜会在房内用火炉给周翊熬粥，让他吃完再去经堂做早课，可今天他们选择在天光乍破之际出门，便只好在路边解决果腹问题。
好歹还是有一碗热汤可以喝，周翊心里还是觉得满足的，相比于他昨日接触到的那些百姓。
有了对比，突然觉得过往三年里在皇宫竹海里备受煎熬的那些日子，也不过就只是那么回事罢了。
人始终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时光与他人的不幸，当真会让你强行谅解自己的过往。
而当装着满满一匣子银钱的木箱被送到车上手边的时候，周翊又想起了顾长烽。这里面的银钱，绝大部分都是顾长烽的。
顾老将军一生为国为民、两袖清风，治家自然也是极严的，顾长烽有顾小侯爷的身份，身后也有大夏太子周慎作为坚毅后盾。可以顾长烽的性格与做派，手里若说有多少私房钱可以肆意挥霍，恐怕也是不能够的。
大约是边疆三年的俸禄和朝廷的奖赏，全堆砌在了自己眼前，尽皆用来讨好自己这么个从来对他没有个好脸色的讨厌鬼。
“周翊，你长大了。”
那日顾长烽在自己身后执拗喊出的话，周翊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觉得惭愧了，这一刻尤其强烈。
可是我要怎么和你成亲，以我现在朝不保夕，尴尬至极的处境？
钺哥哥...
“殿下，西区到了，前边就是狗尾胡同。”周翊还在怔忡间，就听见庆喜在外边恭声禀告。
周翊掀开车帘，雪天的微暗晨光下，入眼的满目萧条与破败带来的视觉冲击不可谓不大。马车根本进不了逼仄狭窄的巷道，于是庆喜便把车停在了巷口。
下了车，静静地吸了一口夹杂着雪花的冰冷空气的周翊，在巷口抬起头望着头顶那一线微弱的天光，只觉得说不出的沉重。
雪花落不到巷里，但那道路始终是泥泞且污浊的。几乎每家每户都已经有了动静，显然是一大早便起来劳作，为一整天的生计奔波劳碌，耳边间歇还能听见喝骂与哭泣声。
庆喜：“殿下，咱们...”庆喜显然是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而周翊在短暂地沉默过后，只轻声道：“再等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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