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无奈皆如是。
顾老将军戎马一生,于战绩上,或许可以毫不夸张地赞上一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实在拿这个一手培育出的孙儿没有办法。在为将卫国方面,顾长烽纵然因为年轻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也确实不算辱没先祖。
可性情,却是在沉默寡言的基础上,多出了许多足具个人特色的执拗与顽固。
往好听里说是坚毅,往不好听里说,就是一根筋、认死理。
顾老将军转过身,背对着跪着的顾长烽负手而立,长久地沉默过后,冰凉的空气中传来了他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声线:“一将功成万骨枯,哪管身前身后事。”
“你那不成器的五叔还在,膝下也养着你的几个堂弟,堪不堪用暂且不论。即便你终身不娶,也没甚么妨碍。何况为将者,也原本就不在意绝不绝后这件事。你既然自己有了主意,那便随你去,只要陛下和太子的旨意不出,你便尽可以随心做好你那块不可转移的石头。”
在顾老将军拂袖而去之际,顾长烽再次将额头触碰地面,发出声响。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管身前身后事。
他明白这是祖父给他上的最意义沉重的一课,泰山鸿毛之间,是家国天下,是黎明百姓。
可生死之上,还有他跨不过的儿女情长。
他放不下周翊。
而这三天的思定竹海,似乎也与以往漫长岁月中的每一天都有所不同。
小德子战战兢兢地留在思定院里,他一直是宫里最末等的内侍,从没有正经伺候过主子。更遑论眼下的处境,这种荒凉无比的地方,既无人带领又没处学习。
周翊却显得很淡然,自顾自在佛堂里抄经。就只让这竹林里难得到访的活人,也就是这名叫小德子的内侍,留在身边不停地磨墨。
然后到了黄昏迟暮的时候,他在小德子的目瞪口呆中亲自卷起袖子,就这么明晃晃地到厨房去做晚饭了。
“这...这如何使得?您放着,放着,让奴才来...”小德子磨了一天的墨汁,还在周翊抄佛经的时候不住地打着瞌睡,也没有被人叫醒。不知道是这七皇子礼佛礼得太认真没发现,还是根本没想着叫醒他。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皇子亲自下厨去做饭。小德子觉得自己腿都软了,整个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思定院里从来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亲自动手,难道真的闻供香能闻饱吗?”周翊笑了笑,换上了粗布旧衫往后院走去,任由那看起来就不甚精明的内侍跟在自己身后一起走进了厨房里。
“好了,别再大惊小怪了,你留下来打下手吧,把那边一捆野菜洗好、择好。思定院里只能吃素,这几天委屈你跟我吃几天素菜。”周翊干净利落地开始准备晚饭,看见这似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内侍一边认真地打着下手,一边偷偷抹眼泪。
周翊甚少有亲自安慰人的经历,心里想的却是一件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宫里的太监,有很多都是在孩童时候就挨了刀子送进来供人驱使的。看着这满眼噙着泪的内侍宫人,突然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你可是想家了?”周翊想着马上就要去护国寺,这一去,能不能再回来,都还是个未知之数,余粮也就不用省着了,便在洗米的时候,大方地下足了两个人的分量。
那名叫小德子的太监听了周翊关于是否想家的询问,再也忍不住,啜泣着哭出了声。
周翊一边做饭,一边温声细语地和这小内侍聊天。饭还没有做好,却把这小德子的出身经历探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圆圆脸毫无心机的内侍,原来因小时候家中实在贫苦吃不上饭,被父母卖给了下乡征收年轻内侍的老太监。离开家乡的时候才不过五岁大,现如今十年过去,小德子连自己在家时候姓甚名谁都忘了,哪还记得更多家乡的事。
唯一有印象的,大约是离开家的前一刻,还在厨房里帮爹娘做饭。哪曾想,连最后一顿饭都来不及吃,便被人用二两银子给买走了。
周翊自己也是个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空有一个富贵至极的皇子之名,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享受过一天正儿八经的皇子待遇。故而听起这小德子的人生境遇,想唏嘘也实在无从唏嘘起,踌躇了几息,只得真诚无比地说了声:“好好活着吧,想来你爹娘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实在是无营养至极的废话。
可就是这么句丝毫没有营养的废话,把这个原本就没有什么心眼的内侍收买了个彻彻底底。
以至于当周翊把柴房里的泰来放出来,并嘱咐小德子千万保密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达到了目的,且效果显著。
白天刘松带领一众东宫内侍鱼贯而入的结果,除了带来了要在年关将近之时离宫去修佛的消息,和留下了这么个呆头呆脑的小太监。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带来了许多生活物资。
周翊带着小德子一起吃过了一顿丝毫不讲究的晚饭,然后被内心忐忑无比的小太监抢着去洗了碗。
原本已经停了一个白天的雪花,又在黑夜落幕之后洋洋洒洒。
周翊点燃了新得来的蜡烛,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的住所里看到过烛光了,一时心里竟然涌起了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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