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此去经年
昔日，金銮大殿之上，顾老将军虽说得谦虚。可顾钺小将军的名字，朝中却鲜少有人未曾听闻。
不单因那顾钺自小跟随其祖，进入京郊北大营习武练兵。十二岁上下便自北大营流出顾小将军箭法精绝，有百步穿杨之力的传言。
更不因为景兴十九年，那顾钺年仅十五之时，便在京中习武子弟大比中拔得头筹，摘得桂冠。
而是在景兴二十年时，京中街头巷尾热传的一桩趣闻。
那便是彼时年仅十六的顾钺，某天心血来潮，竟毫无根由地把自家府宅门前镇宅守户的石狮子给举了起来，还搬动了一段距离后再放归原位。
不管传言有多少夸大的成分在内，即这三人成虎的流言究竟有多少可信度。显然，顾钺‘力能扛石狮’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纵然是作为大力士这般的蠢笨形象。
不光在列朝臣对顾钺有所听闻，就连在高堂上端坐着的景兴帝，对这顾老将军的嫡孙，也是不陌生的。
景兴帝见过顾钺，且不在少数。
原因无他，那顾钺与他有亲。
景兴帝的原配妻子，自他做皇子起便嫁予他为正妻，后来随着景兴帝登上大位，亲册母仪天下的景兴皇后廖氏，便是顾钺的嫡亲姨娘。
严格来说，这顾钺小将军还得唤他一句姨父。
只可惜天家威严，加之景兴皇后崩逝之时，顾钺也才不过孩童年纪。故而这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亲缘之情，便随着人走茶凉淡了下来。
正是只论君臣不论亲疏。
因此，当景兴帝周方沛听见顾老将军保举年仅十七的顾钺挥军北上之时，他心里是不甚安稳的。
顾家世代忠良，历代儿孙皆以保家卫国、浴血杀敌为己任，这点，景兴帝从未质疑过。单从顾老将军为国贡献出的那四个儿子的性命中，便可见一斑。
可纵使顾家忠诚之心苍天可鉴，保家卫国之念日月可表，也任凭顾老将军骁勇无敌、战功赫赫，可这顾钺…毕竟年轻。
挥师北上乃是国家大事，轻举妄动之间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兹事体大，不容分毫马虎儿戏。
且放眼户部粮仓库银，上一场将将结束的西征之战实在消耗巨大。就算顾钺能担此大任，成功于北上之后将鞑子驱逐出境，可这烽火硝烟若是一燃起来便烧个没完没了，仗一打就打上个三四年，那国库…甚至整个大夏，不都尽皆要被掏空。
景兴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位鬓发皆白，老态龙钟以至日薄西山的国之良将，心里也蓦地生出一丝悲凉之情来。
却依旧端着架子，语气平淡悠然地说：“说来，朕也有许久未曾见过阿钺了。时光匆匆不留人，年岁渐长指尖逝。原来不知不觉间，阿钺也十七了。想来定是和顾卿一般的忠贞爱国，骁勇善战。可惜了朕的太子，谦儿，算来还年长阿钺几岁，竟担不得半点用。”
顾家是臣，周家是君，那顾钺纵然是景兴皇后的亲外甥，当朝太子周慎的正经表弟，也是绝不能跟太子搁在一块两相比较的。
顾老将军连忙躬了身，口里不断称着‘不敢’。还要捧着那被景兴帝强行拉出来遛的当朝太子，周慎。
“太子殿下天潢贵胄，人品贵重，乃是陛下钦定的国本，真龙天选之人。”
夸皇帝儿子这么个活儿，实在是个苦差事，且苦得不能再苦。
捧低了吧，作为老子的皇帝本人肯定是不开心的，觉得你不够敬重，随随便便就能扣你一顶僭越、大不敬的罪名帽子。
要是夸耀太过，捧高了，那更不得了。毕竟太子也只是太子，未登九五，命盘未定，也断不能越过了他老子皇帝。
便只能如这般，夸太子也往皇帝身上夸。夸太子千般好万般好，也只是因为他老子选得好。
休说武夫总鲁莽。
顾老将军能成为大夏国之栋梁，也绝不是单靠拼一身蛮力拼来的。
“顾钺北上驱贼，诸位爱卿怎么看？”景兴帝拿不定主意，就把话头径自抛到了数不清级数的台阶之下。
武将一派向来以早年获封忠勇侯的顾老将军为精神骨干，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却也不好给顾老将军搭腔，过分夸耀顾钺的出众。
主战派纵然老记挂着要给鞑子一些厉害瞧瞧，却也对这年仅十七，以箭术及力大而成名的少年郎无甚饱满信心。
求和派自是更不必提，生怕人头数量不够，恨不得把脚也抬起来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局势僵持不下，左说有理，右说也对，七嘴八舌实在敲定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最终，还是景兴帝自己落下了尾音。
“明日朝会，顾卿把阿钺带上殿来，不妨让众卿一并核验一番。若是真有才能，便是断不能埋没的，北伐之事也可委之。”
朝冕的珠帘在景兴帝的眼睛晃了一整个早晨加大半个上午，文臣武将们你来我往争论不休，耳朵也遭了不短时间地荼毒。于是在敲定解决办法之后，景兴帝匆匆忙忙退了朝。
而顾钺这个名字，自这一刻起，便成了滴入京城这锅沸油中的一滴清水。
这一夜，不知扰了包括景兴帝在内多少人的清梦。
第二天，顾老将军便当真把一身锦衣的孙儿顾钺带到了奉天大殿之上。
不知究竟是经历了满朝大臣怎样的考验，有的说是和一众武将比武，也有的说是和文渊阁大学士以‘兵法’为议题，旁征博引数古典今，于偏殿现场沙盘之上排兵布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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