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将军定北
“听说了么，我朝常胜之师虎贲军，不日就将班师回朝了。”
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酒肆内，一位落魄秀才正和自己昔年同窗把酒言欢。酒是最便宜的汾酒，就这低廉价位的酒水，这二人也仅要了几两。
下酒菜更是谈不上，也就眼前桌面上用小白瓷碟盛装着零星盖不满一整个碗碟底的一撮子花生米，有些还泛着焦黑。若真有这份闲心，约莫可以数出确切的粒数，且费不了多大功夫。
“虎贲军？顾家的那支队伍？”对方在呷了一口劣质烈酒之后，混着一嘴的辛辣味终于回了句嘴。“想这虎贲大军，打从三朝重臣顾老将军手上创立起来一战成名之后，至今仍是威名赫赫。不说能让敌军贼人闻风丧胆，但好歹也算是我大夏的一支铮铮铁骑。”
“可不就是这支军队，听说现在领军的主帅，便是顾老将军的嫡孙，定北将军。想这‘定北’二字，还是三年前将军离开京都北大营北上之时，今上御笔钦提的封号。”
所谓文人墨客，酸腐是酸腐了些，但也是把‘家国’二字揣在胸怀里，没事便吟诵些‘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类羁旅诗词的那种酸法。
于是在这几两烈酒地滋润之下，硬是在这隆冬的寒日里，呛出了一线似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听闻这定北将军现如今不过弱冠之年，是顾老将军一众儿孙之内，最肖其祖的孙辈。而今再立战功，怕是离封侯进爵不远了。”
大夏开朝至今，算上开国的武帝，和跟着老子征伐了多年才坐稳储君宝座后来继位的文帝，拢共也才沿袭了五位君主。
今上便是那第五位，景兴帝。
比之前四位父祖，既称不上文治武功，且论不得开明勤勉。往前追溯前人先贤，自是比不得武帝开国，更较不上文帝建基。
于政务，从未有案牍劳形，于社稷，更未曾开疆拓土。勤政爱民称不上，骄奢昏聩不至于。无甚功绩可书写千秋，亦无所大错供遗臭万年。两相对比前后相较，似乎实在有些稀疏平常，寡淡无味。
但这些都不是平头百姓可以议论评定的。
这些穷酸书生，自诩抱负满腔，却连像样些的酒水都换不来一杯半盏，更遑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伸出所有拳脚，缚不得鸡，宰不动牛。唯一可做的，也便是趁着这微醺之时，对着时政朝野装模作样地品评一番。
仿若天地便只有从酒肆出去之后，抬起头能入眼的这一寸一方大小。好似那些从来窥探不到的深宫高墙之内，遍地丛生的不是砂砾杂草，而是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內帏密辛。
这便是景兴二十四年，京城内某一隅的岁月流光。而在这些落魄学子的三言两语中，便勾画出了一整个大夏王朝的时下之景。
他们口中的三年前，便是景兴二十一年。而他们提及的，正是昔年定北将军顾长烽北上破敌，力保边境安宁的峥嵘往事。
大夏朝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小童，无人不知那鞑靼族和我大夏的摩擦龃龉。那鞑靼一族，历来雄踞北方。纵然并未被铁骑所收，对我朝俯首称臣。但自大夏开国以来，两边也一直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友好，不说秋毫无犯，也力求互不相扰。
可在大夏人眼中，那茹毛饮血从未受过孔孟教化的蛮族人，实在讨人厌得紧。
他们发现我方鱼米富足之后，便如同善妒的妇人一般，得了红眼病。还生出了些土匪强盗的龌龊勾当，买卖不成便开始强抢。屡次三番犯我大夏国土边境，扰我大夏善良子民不说。一旦遇上天寒地冻，或其余年景不好的时候，更是愈演愈烈。不断地三五成群，结成流军，前来哄抢粮食物资。
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而这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却在三年前爆发到了顶峰。
这伙贼寇，竟做出了灭户屠村这等猪狗不如、天理不容的穷凶极恶之举。
北边境线居民在这些蛮人的骚扰欺压之下，实在苦不堪言。由当地的父母官逐级上报之后，终于上达了天听。景兴帝也在第一时间采取了极具个人风格的措施，遣使规劝斥责。
而那茹毛饮血的强盗，若当真能在听了几句之乎者也之后便痛改前非，那才真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在大夏派出使者以和为贵式劝告指责多次未果之后，朝中主战派便再也坐不住了。哪怕冒着被人参一本穷兵黩武的风险，也在朝中几次发起进言，必要让鞑靼贼寇领教领教我大夏朝的铁骑威力。
然而天不遂人愿，彼时，大夏的主力之师，由一代名将顾老将军带领的虎贲军主力，才西征返朝不过半载。且顾老将军在西征之战中身负重伤，加之年事已高，纵然空怀一颗报国之心，沸腾着一身诛贼热血，却着实无力再紧接着领兵北上。
主帅负伤不说，遑论虎贲主力刚从西边战场浴血归来，劳苦疲乏再所难免，实在不宜即刻再次出战迎敌。
更遑论战争打的，从不仅是将士性命。军马粮草缺一不可，故而无论哪一战，与谁对面为敌，打的都是国之根本。
西征战火才熄，不仅军士需要休养，黎民需要生息。国库粮仓，也要再次充盈起来才为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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