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估计没料到他能一直跟着，直到走回了家门口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尾巴。
门开了一个缝，男子抱手靠在门框上斜睨他，“喂，我带你出来反惹一身骚，知恩图报懂不懂？”
“……不好意思，”秦逸一往后面挪了挪，身体站得笔直。
以前他在楼下捡过的一条小狗也是这样，仰着脑袋可怜兮兮的表情，就差摇尾巴了。
“行吧，你随意。”男子明显不吃这套，闪身进屋，将门关上以后还不忘反锁一道。
秦逸一发誓，他真的没有想过男子会好心收留他，所以现在被关在门外也是意料中事。或许他天生乐观，总觉得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比如现在吧，单单从黄泉古道走出来这一件事就值得他高兴好几天了。
再说眼下的问题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得了的，过一两个小时就能天亮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秦逸一垮着肩，默默走到楼梯拐角处蹲下了。
膝盖的伤口被裤腿上粗糙的布料磨的生疼，他卷起裤脚看了看，血肉模糊的一大块，是被粗粝的石子摩擦伤的，伤口不深，奈何现在没有条件处理，只能随便晾着，等血干了，也就结痂了。
秦逸一干脆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按压着伤口一边等天亮。
小时候在老家A县，他也常这样坐在家门口发呆，门口有各种各样的人路过，记忆里最深刻的那天，天色昏暗，俨有大雨滂沱之势，姥姥的棺材停放在堂屋里，黑白色遗照冲着门口——像是在身后看着他。
屋里冷清寂静，香烛的味道盖过了屋子里其他味道。他是唯一的守灵人，没有热闹的吹拉弹唱，没有和尚道士诵经超度，一切从简。
姥姥的抬上山的钱是附近乡邻给凑齐的。
年仅八岁的秦逸一对死亡没有概念，他只知道，门口一直站着的那个背着重重锁链，长相模糊的男人是来带走姥姥的。因为这些年，只要一有人家挂上白幡，大办丧事，那个男人就会出在那户人家的门口，静静等着，然后带走遗像上的人。
而现在，楼房鳞次栉比，他看到男人大多时候都是守在楼梯拐角，就是他现在蹲坐着的这个位置。
***
夏季的天七点不到就大亮了，他揉揉酸麻的腿走下楼，郊区偏僻，不坐车的话只能在附近转悠。
揣着那两个五毛的硬币，秦逸一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打电话回学校搬救兵？现在早找不到公共电话亭了，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喉咙干渴，转身到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
本来打算找工作，但是他这种没有身份证的“黑户”哪个老板敢用，秦逸一一度很挫败。
眼前唯一还行得通的，只有报警求助。或者遇上一个好心人？秦逸一游荡了一天，饥肠辘辘的往回走。
昨夜他在这附近看过，这地界似乎不是很太平，秦逸一也就是隐隐约约的感觉，说不出所以然来。潜意识里觉得，待在距离男子的住所近一些的地方会比较安全。
“喂！镇宅兽，你还没打算走？”男子似乎刚洗完澡，黑色利落的短发十分清爽，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蹲在秦逸一面前。
泡面这玩意儿真是闻着比吃着还香，秦逸一咽了咽口水，“我不打扰你。”
“你难道不知道有个词叫做‘门前三包’？”
这是把他当做垃圾了，“就这一夜，我明天就走……”秦逸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泡面，把流到嘴角的哈喇子吸回去。
男子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用手护住了怀里的泡面。
秦逸一适时开口，“我会做饭，大部分家常菜都能上手，衣服洗得也还干净，你考不考虑找个……”
话音未落，秦逸一忽觉眼角余光处闪过一个花白的脑袋，最后两个字直接吞回了肚子里。
他没眼花吧。
男子面色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家隔壁……”秦逸一试探性问。
“不是隔壁，是楼上的，前几日刚死了一老头，今天是他的头七，”扒了一口泡面，男子继续道：“这地段很乱，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你最好早点走。”
“哦，”秦逸一回头看看，就在隔壁天花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有个半透明的影子，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攻击人的。
先前他还以为是摘了眼镜，才导致这两天总觉得身边有许多影子在乱晃，现在连男子也这样说，秦逸一内心有些忐忑。
“不过……”男子沉思片刻，忽然认真道。
“嗯？”
“你能看到那玩意儿？”
秦逸一点头，“如果我想看见的话。”
“怎么说？”他倒是来了兴趣。
“就这眼镜，”秦逸一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展示他那戴了十多年的黑框眼镜，“戴上就看不见了，脱下就都能看见。”
对别人或许会隐瞒，但是面对男子，秦逸一有种找到组织的亲切感。
以前也不是没和朋友说过这些鬼鬼神神的事儿，上初中那会儿，他有个无话不谈的哥们，就因为这件事，人家觉得不吉利跟他疏远了。
怎么说呢，不信者，说他标新立异故意吸引女孩子注意；信者，说他天天见鬼运数太差躲都来不及。秦逸一不想被人视为异类，于是学会了戴上眼镜当一个普通人，这些事也就刻意不提了。
“这倒有意思，”男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你刚才不是说会做家务么，这样吧，如果明天太阳落山后我还能见到你，或许会考虑让你搬进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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