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前行，途径山路皆白雪皑皑。马蹄在积雪上踩出一个个深浅不同的脚印。林子里不时有积雪从参天古木的树顶滑下。
走过北麓，有一大片平坡空地。再往上便是朱棣说的那面断崖。朱允炆抬头，只见前面石崖斜耸入云，看过去犹如斜插的利刃。所幸雪并没有落到崖上去。想来是太抖了，风刮的太大落不上去。
朱棣的黑马看到这断崖就不断嘶鸣，昂首挺胸似要迫不及待攀上去。两人在平地上稍作休息。朱允炆的那匹白马却是早已耷拉着脑袋，看也不想看前面的崖壁一眼了。
“宫里的马匹不常走山地。能爬到这里已经不错了。”朱棣说着，拴好自己的马，过来摸了摸白马的鬃毛。
朱允炆也从马上下来。那白马便亲切地围着他打转。却始终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朱棣看着好笑。此刻他早已上马打算继续前进。“坐我的吧。”他一伸手，把正一筹莫展的朱允炆拉上了马。
小白马便被拴在原地。两人慢悠悠上了山。
断崖上的风本来就比别处更加猛烈。此刻裹挟着树上的雪片袭来。刮到脸上生疼。朱棣倒是不在乎，却赶忙帮怀里的朱允炆拉起了披风上毛茸茸的兜帽。
细长山路越往上越陡。等到黑马发出嘶嘶的声音甩甩脖子上的鬃毛驻步时，那株古梅树已在眼前了。
遒劲的枝干横斜交错，风一吹漫天碎玉飞雪。一时分不清到底落下的是梅花还是雪花。
朱允炆不觉抬头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除了宫墙里俗艳颜色之外的梅花。老树古梅，暗香飞雪。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朱棣说数万将士经过此处皆默默驻足观望的原因。一时竟忘了下马。
“还好，它还在。”朱棣在他身后说到。似是害怕花期太短，又似害怕此行落空。
“若是能到近处看看就好了。以前只在画上见过这么久远的古梅。”待赏罢这美景， 朱允炆还不忘遗憾道。
但是再往前就是断崖，怪石嶙峋，马是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有何难，我去折一支给你。”虽然不喜附庸风雅，但这对朱棣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朱棣说着身影已攀上乱石。在朱允炆还没脱口而出小心时已经攀折一支梅花在手。
朱允炆低头看手里刚刚被递过来的这支梅花。只觉这一支独得一树梅花精髓。花瓣堆堆叠叠，让人舍不得碰落一瓣。忙护在怀里宝贝一样。
朱棣只觉这人虽然看着已是快弱冠，但还是纯真小孩子心性。待朱允炆再看过这梅树几遍，朱棣便以山上寒冷为由催他下山。
两人一路前行，快到刚刚拴马的那处平坡时。黑马却警觉性地驻足。朱棣也忽然闻到风雪中夹杂的一股浓重血腥味。他暗暗捏紧了马缰。一手已握上腰间短刀。
果然，前方的雪地上大片大片鲜红血迹。刚刚还拴在这里的白马已被开膛破肚拖到几处。此刻正在被一群饿狼分食。
尽管朱棣的战马训练有素不曾受惊，但刚刚两人一马的些微声响还是打扰了正在埋头啃食的狼群。
一瞬间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同时调转方向，朝着这边望过来。
亲兵还在山底，此处又是继续下山的必经之路。但若就这么被动对峙着，迟早也是和马一样的下场。
朱允炆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忽然感到手上一热。是朱棣把马缰交到了他手里。
“一会不要慌，我若有事，你可自行下山。”
“四王叔”还不等朱允炆喊出这句，朱棣已经翻身下马，拔出了腰间佩刀。
黑马的确临危不惧，此刻看着主人陷入危难，在一旁渡步悲鸣似想要上去帮忙。朱允炆差点攥不住手里的缰绳。一时怀里抱着的梅花被摧落数瓣。
那一边狼群已围拢上来。许是饿了太久，对打扰自己进餐的人毫不客气，伸开利爪也想将之化为盘中餐。
朱允炆神色担忧，却见刀光闪过，先攻过来的头狼已经面部中刀倒地。
剩余狼群再顾不得先后，一股脑冲了过来。血腥味在空气中爆开，身下黑马更加躁动不安。
最后，等到仅剩的一头狼被结果时，朱棣已经半跪在雪地里，他握刀的右臂刚刚被冲过来的畜生给狠狠咬了一口，双方撕扯之后，那狼被一刀毙命。但此刻上臂的伤口却血流不止。
“四王叔！”朱允炆见战况已定，忙蹒跚下马冲过来，那一株梅花在看到朱棣伤口后被失手掉在刚刚还沾满鲜血的雪地上，顿时洁白花瓣染了颜色。
朱棣的气息有些乱，额角散落些许发丝。脸上还有尚留余温的狼血点点。
“别害怕，小伤而已。”看到朱允炆此时的惊慌失措，朱棣只好勉强扯个笑安慰他。
但还好狼群被解决了，两人没有性命之忧。
朱允炆跪在雪地里，等大脑里反应过来，便是到处找东西想帮朱棣包扎那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马上想到了自己头上早上刚刚系上去的发带。毕竟大冬天扯衣角也不太现实。便伸手一把将之扯落了下来。
满头青丝顿时瀑布般倾泻而下，风一吹随处乱舞，柔软发丝沾上了朱棣的眼角眉梢。
若是平时，这般披头散发的样子肯定会让他羞的抬不起头。但此刻朱允炆可管不了这些，他只想赶紧包扎伤口。毕竟刚刚若不是朱棣，自己此刻只怕早已葬身狼腹。
可惜毕竟没有经验，只能手忙脚乱。
朱棣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点，看着他白费劲，只得耐着性子指导。
“使点劲，你别担心，我不疼的。”终于到最后打结的时候，朱允炆却是舍不得下手，朱棣只得再次说服他，否则包了也是白包，根本止不住血。
看着那一头青丝下冻得发白的脸和此刻早已忘记害怕的坚毅神色，朱棣忽然发现原来并不是软弱，这孩子坚持起来也是很执拗的。
终于，那个不太好看的结还是打好了。朱棣一看，虽然歪歪扭扭，但也算无师自通吧。只是绣满云龙纹的一条洁白发带，此刻已被血污染的看不出当时颜色。
“我扶王叔起来吧。”少年一边说，一边不顾满头青丝飞舞失了形象，把朱棣从雪地上拉起。
待朱棣站稳后，又去拾取地上早已沾血的梅枝。
“是本王考虑欠佳，这次让殿下受惊了。”朱棣看他抱着梅花满脸遗憾，只得如此说道。
“无妨，染上些颜色反而更好看。”却不想朱允炆似并不介意白梅沾血。朱棣看着此刻眼前的白雪红梅玉人，风刮过只觉清冷绝伦。竟似仙境一般。
“我们得赶紧走，否则山上别的狼群闻到血味，就走不了了。”但他此刻仍很冷静。待两人上马，一拉马缰，黑马早已朝着山下奔出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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