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曾见过光，我便会甘于沉溺在黑暗中。但如果一旦沾染过哪怕半分光明，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放过那微不足道的温暖。
雪茄的烟氲盘旋在头顶，两人在桌前对坐相对无言，温热的清酒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服务生送菜进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望了一眼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他的脸色很难看。两个人从坐下到现在半个小时，已经要了四壶清酒，桌上的菜却一口没吃。
“你杀的？”
“我杀的。”
杜万山没有再问下去，沉默着又喝了一杯酒，温酒喝起来本该是暖身，可他却越喝越寒。
他知道张译军是为了他，可连小孩都不放过，这种狠辣无论如何他都有些无法释怀。
“怨我太狠？”
“斩草要除根…。”
杜万山说完，手中的酒杯在手里停顿了一会，仿佛有千万句话想要说，有一些感慨想告诉给对面的男人听，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仰头把话语伴着酒一并喝了下去。
“吃饭，不说这些。”
张译军夹了一块蓝鳍放到杜万山碗里，他早已经把生死看透，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始终觉得杜万山跟他是一样的人，要是发起狠，那肯定是六亲不认。
男人缓缓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身体往杜万山的方向前倾：“杜万山，如果有一天你跟我翻脸了，你会怎么做。”
蓝鳍入口就化了，杜万山抿着唇笑了一下，有几分讽刺又有些迷惑。
就算相识二十多年，有很多时候他还是看不懂杜万山在想什么。
杜万山咽下嘴里的蓝鳍，觉得味道不错，也夹了一块放到张译军碗里，反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杀我，你怎么做？”
这句话让屋里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默中，张译军没有回答，而杜万山知道他的答案。人都有逃脱不了的怪圈，恰巧他们两个都是圈里的人。
两个人直到酒足饭饱都再没有任何一句交谈，他们的默契让彼此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们两个人很相似却又不相同，都下得去手也都下不去手，所以一个笑对，一个沉默。
蔺良带着唐晏去购物，等回来的时候看到张译军跟杜万山这种相对无言的情景也都愣了一下。
“还好我跟阿晏在外面吃过了，不然回来只能啃盘子。走了，两位老伯。”
杜万山跟张译军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蔺良，又转过头互相对视了一下，笑了笑。
回过头想想，两个人都快要年过半百了，钱权利欲在他们看来都已经无足轻重，重要的人在身边或许对于他们俩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其他事情就听天由命吧。
“大狗，三楼新开了一家电玩，咱几个一会去啊。”
唐晏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磨磨蹭蹭晃过来往张译军背上一趴，像个八爪鱼一样双臂交叉缠在他脖颈上。
张译军反手揉了揉唐晏的头发，拽着小崽子的胳膊顺势把他拉过来搂怀里，让他坐自己腿上，用力捏了捏他下巴：“明天年三十，电玩城早关了，过完年约你良姐，三叔，咱几个一起去。”
“师父…，这还有两人哪，能不能矜持点。”
蔺良对于张译军公然秀恩爱的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开玩笑般把张译军从甜蜜中拽了出来，杜万山看了这两人一眼，垂头在一旁闷头抽着烟。
张译军刚想说什么，唐晏就抓着他的衣服领子，照着男人的下巴吧唧了一口，挑事般的对着蔺良笑的一脸嘚瑟。
“你俩腻着，我跟小良先回家了，年后见。”杜万山抽烟了烟，拍了拍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落的烟灰，起身准备走。
“别开车。小良路上注意点。”
“知道了。”
两人出了酒店叫了辆出租车，蔺良坐在后排紧紧抱着杜万山的胳膊，时而仰头看杜万山，时而用手指戳着杜万山的肚子，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大地香水味混杂酒味，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蔺良沉沉的将头埋进杜万山的胸膛，语调轻轻的哼着歌。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女孩睫毛微颤，唱着唱着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杜万山下意识握了握她的手，只有经历了黑暗才能知道光明是多么难能可贵，带着一丝醉意，男人的声音格外醇厚，温柔，让人忍不住想沉迷其中。
“土地是弯曲的，我看不见你，我只能远远看见，你心上的蓝天，蓝吗？”
男人低头对上了蔺良的眸子，同样的黑眸有着不同的色彩，同样的黑眸有着同样的故事。
蓝吗？蔺良心里的蓝天是杜万山渲染出来的，她转向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而真正的天却是黑的。
她心里真正的那片天也是昏暗的，仇恨从未从她心中消失，这句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首诗她不会接…。
杜万山仿佛看透了蔺良的内心所想，将她揽入怀中，下颚抵在她头顶，手掌不轻不重有节奏的拍打着蔺良的臂膀。
“蓝，只要你放下，天会蓝，你会笑，也就不累了…小良，该放下了。”
道理蔺良全都懂，但是她做不到，也不会选择轻松的那条路，她默不作声，双手从杜万山腰间环抱住他，将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中。
蔺良不会放下，杜万山明白。道理的确谁都懂，可真的做起来，谁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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