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竹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景子静去公司。
电梯直通住院部顶层，门一开，立在两边的保镖率先映入眼帘。林清竹皱了皱眉，她最厌恶就是这种恨不得无死角展现他们奢侈铺张的举措，偏偏景子静在这一方面乐此不疲。更难过的是，她在景家并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力。
她在保镖中看到了坐在病房门口的单知。
“好久不见啊单管家。”
单知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十几年前去送她去机场的时候，那是留着一头黑长直的林清竹纵然刚生完景悉依旧像个孩子。而现在的她，精干的齐耳短发，夸张的圆形耳环，正红色的口红和小麦色的皮肤，明眸皓齿的模样无不展示着她这十几年精彩的人生。
单知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突然觉察自己这种行为的失礼，连连道歉问好：“林女士，好久不见。”
“我变化是挺大的。”她摆了摆手，让单知别在乎这种细枝末节。顺着单知背后门上的玻璃望去，正好能看到景子慎病床的一角。“景子慎……在屋里？我能进去吗？”她隐约看到一点黑色的裙摆，随即又想起什么立刻问道：“景子静也在吗？”
“您当然可以进去。”单知替她推开身后的门，做出请进的手势。“夫人去公司了，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会回来，少爷和小姐都在屋里。”
她点了点头，走进去。这间屋子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站着几个随时待命的女仆。
她推开第二扇门，两个背着她的男孩女孩坐在床边，一人手上捧一本文件夹，女孩看起来格外郑重。这应该就是她出国前，还在襁褓里的景悠吧。
景悉隐约听到身后的门被推开，一双高跟鞋踩了进来。然后景子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见到老友的表情，说不上多惊喜，也足够温和：“你来了。”
他转过身，第一次见到了生身母亲。
林清竹挠了挠头，朝他笑了一下，有点拘谨：“我记得你叫……景悉对吧。”
她脱下外套，拒绝了女佣的好意随手扔在沙发上，又迎着悠疑惑的眼神看回去：“你就是景悠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在你几个月大的时候。”
来之前她思来想去了很久，他们上一辈的潇洒也好、协议也罢，终究都只是这一辈人的事。自己的一走了之的做法虽然在所有人眼里都很帅气，包括她自己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给景悉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夹着颤抖：“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清竹。”
景子慎接嘴道：“小悉，这是你妈妈。”
景悉俨然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从他出生不过一个月就能狠下心来离婚出国女人，在十七年后又突然回国。他小时候也幻想过自己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然而随着年岁逐渐变大，那种对于母亲的依恋之情也渐渐淡泊，所有人都默认林清竹的消失是一场决绝的斗争，不会再出现，谁知道，她居然还是来了。
“前……舅妈？”悠愣了一下，嘴里的话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然后才反应过来的捂住了嘴。“对不起我下意识了。”
“你要是愿意，喊我林阿姨就行。”林清竹无所谓地说。
景悉张了张口，含在舌尖的“妈”要死要活就是说不出来。
扪心自问，他对眼前的母亲是绝对陌生的，没有爱也没有恨，陌生人不过如此这甚至算得上他们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什么母爱，安全感，温暖的怀抱，他从来都没有从母亲身上得到过。甚至连母亲这个字眼在他这，都没什么触动。
然而就算理性告诉他是这样，感性却让他迟迟喊不出一个字。
“那个！景悉！”林清竹却比他更早一步地制止了他喊妈的行为。“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景子慎，你认不认我这个妈都行，你要是高兴喊我阿姨都行，我没关系的，真的。”她的语速都下意识地加快了，生怕有任何一句被挡在景悉后面。“从你生下来我就没管过你，也没觉得自己尽到一点当妈的责任，我没想过要道德绑架你，我知道配不上你的一声‘妈’。”
看着林清竹脸上紧张得如同站在班主任面前的小孩子，景悉心里突然落下了一块巨石。这么多年的不甘与辛酸，和和旁人状似无意又斤斤计较的话语尽数凝成一个巨大的气球，顶在心里。而今天，就在他见到林清竹的第一眼，她就像是拿了一根针，不由分说地捅破了他心里所有的气。
“您是我妈妈，永远都是。”景悉朝她鞠了一躬，注视着林清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纵然没有养过我一天，但是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恩情我也不会忘。您离开我的原因我可以理解，我不怪您，我在景家过得很好，您不必过分自责。”
之后没人说话，景子慎拉了拉景悉的手：“你和小悠先出去吧，让我和她单独说两句。”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景子慎和林清竹两个人。
林清竹在原来景悉坐着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过床头的果盘，不客气地吃上。
她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在学校天不怕地不怕。到让景子慎想起了她来找自己的那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缀着天边的晚霞，还在上大学的少女语出惊人，竟然敢问他要不要和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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