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好像猜到了。”
他的这句话犹如在天佑的心里投下一颗巨石。他心里一惊，差点要用手撑地稳住自己：“你猜到什么了？”
“你说呢？”
“……”天佑跟他大眼瞪小眼，憋了好久才问，“……那你是什么感想？”
“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感想？”
“起码你态度好一点，不要给人脸色看嘛。”
三米用樵木一样冥顽不灵的态度说：“我觉得没必要。”
看着他那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天佑忍不住说了一句“人家对你……”便急急刹住了车。
见他闭了嘴，三米换了个话茬说：“我不如跟你说说我为什么讨厌他。”
事情要追溯到许多年前。从一开始三米就不喜欢启文，是因为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那种莫名其妙高傲的态度。明明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活动场合碰面的时候，本来是互相一点头微笑就能轻松友好地擦肩而过的时刻，启文却每每态度轻慢，沙尘嚣张，连正眼都懒得抬一下看人。看他和别的艺人或工作人员打交道似乎没有这个问题。前一刻明明还在愉快地跟人闲聊，下一刻他们三人一进来，立刻能感觉到他那种急剧转变的温度差。这样令人不悦的反应察觉得多了，绝非是错觉或只是心情不好的巧合。
于是，他只能理所应当地下一个这样的结论：对方看他们不顺眼。只是早出道了半年，就这样上赶着摆前辈的谱。他隐约觉得启文甚至尤为针对他，也许因为他也是组合的队长。
天佑还老在那里瞎出主意，说要不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明仔总是没主见地附和，因为他本来就是无心娱乐事业的人，就算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恐怕都没什么所谓，问到他意见，他也只会说些去问个好比较够礼数的话。他们两个越是不计较，三米就越是逆反地觉得“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晚出道半年，就要被人骑到头上来欺负。因为如此，所以觉得大家不是一路人，对方心思太弯弯绕绕又有两幅面孔，没什么好搭理的，连最基本的表面功夫的客套交际都懒得做。
他的话都还没讲完，天佑就已经急急地打断他：“怎么可能，你把他想得太坏了。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不然他那个态度是为什么？”
天佑差点要将真心话脱口而出，但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是忍住了。在这无言的夜幕下，他别过头去，忽然却福至心灵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是在套我话吧？”
套天佑的话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他嘴严不肯说话的时候，就尽管千里奔腾地往最极端的方向猜，比如他虽然并不真的觉得启文会无聊到花一个晚上嚼舌根抱怨他恐同，但只要这样一口咬定地下了结论，天佑保准没办法继续保持缄默，绝对会忍不住要开口出面澄清。他只要一出声就更容易了，无论他说了什么话，都要像抓到他破绽一样加一个“为什么”直挺挺地撞回去。兵不厌诈，他首先就会心虚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之后便是恶性循环，要为了解释和掩饰说更多的话。
天佑眼中的疑云越来越浓，又问了一次：“你不会是在套我话吧？”
难得让他反应过来了一次，三米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开始其实他也不太肯定，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套的了。
原本他以为启文大概是找天佑说些转公司签合同的事，而既然是来挖墙脚劝人跳槽的，那就不免要说些现任东家老同事的短处，这都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然而，如果真的只是谈公事，天佑不会有今天这样反常的表现，不会那么婆妈地要帮启文在这儿打抱不平，仿佛他欠下了启文多少人情债。看他那支支吾吾不肯把话说清楚、又紧张追问他到底“有什么感想”的样子，答案其实已经很好猜。
之前跟启文有一次在楼道走廊狭路相逢，在无法回避的眼神触碰的那一霎那，他曾经起了好奇心地想过，为什么启文会这么孜孜不倦地对他保持多年来如一的刺猬一样的敌意。他想的基本上都是些“哪里得罪了他”“有病吧”的答案，没想到完全想错了方向。
被人在背地里示好谈不上新鲜，他也没有什么荣幸或得意的感觉。唯一的感想，就像学生时代计划了很久的假期出行计划，却在刚走出家门的时候便与天文台也没能预料到的八号风球和倾盆暴雨不期而遇，只有一种上天该不会是在故意玩我吧的怀疑。
三米随口扯远把天佑的问题搪塞了过去。载他回去的路上，天佑先是一直没有说话，像是有话要说，正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后视镜下挂着一个缀着大红色须须的平安吊饰，在减速拐弯和重新启动的时候轻轻晃荡。窗外的路灯柱子像极为密集的栅栏似的飞快掠过，车内的空调风非常冷。
他没有说冷，天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温度调了上去，才假装咳了一声，叫他说：“三米。”
“干嘛？”
“问你个问题啊。要是有人跟你说喜欢了你很久，你是什么反应啊？”
三米有想过他会问类似的话，但没想到他会问得那么直接。想了想他回答：“当然是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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