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问蒋魁他那是什么病毒样品，就听到不远处一阵传来轻微的踩到树叶的动静。
我叫了出声：“有人？！”
“……没有人。”蒋魁说，“是鸟。”
“……什么鸟会这么大声。”
他平静地说：“吃腐肉的鸟。”
那一瞬间，我好像并没有听懂他的话。我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经他一说，那些细微的动静，逐渐如同脱去了马赛克一样，清晰成了啄食、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在安静的山林里，这阵进食的声音竟然渐渐大到让我觉得无法忍受。
我无法控制了似的挪动脚步，朝那个声源走去。
蒋魁的声音落在我的身后。他用一种轻柔的语调慢慢地说：“不要过去。”
我置若罔闻，继续踩在草地上前行。这一片山林密集，很阻碍视线，可视范围很小。我走了二三十米，才在掩映的树影之间看到前方休憩的一只黑色大鸟。它体长估计有一米多，体羽严格来说其实是黑褐色的。尽管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种鸟，但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它的身份是谁。
它正落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姿态闲暇，面前是两具横卧的尸体。
这不是普通的鸟。
这是一只以食腐肉为生的大型猛禽，一只眼神阴鸷的白头秃鹫。
那两具尸体的主人明显已经死亡多时了，腹部和裸露出来的手臂被秃鹫啄得让人不忍直视。然而，除了被啄食的痕迹之外，这两具尸体本身就极其不正常。
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我还没遇到蒋魁二号，还以为全城人都安全撤退了。我看着那两具尸体想，他们为什么不随大队离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死状……为什么会这样恐怖？
我所能观察到的，是他们还留存的皮肤上那巨大的红斑和水疱，他们的手部皮肤脱落，就像一个松松垮垮的半透明手套。皮肤下的肌肉则像一触就会破碎似的软软烂烂。
这不是死后正常的尸体变化。
蒋魁又再次叫了我一声。我在距离尸体四五米远的位置停下，看见那只秃鹫傲慢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低下头，继续享用它的午餐。
那两具尸体的脸肿胀发紫，但依稀能辨认到他们死前痛苦的扭曲表情。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移开视线，不忍再看。
蒋魁已经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我能感觉到他凝视了那两具尸体许久，才说：“……急性放射病。”
“什么？”
“他们的死因。短时间内接受了大剂量的致死性辐射，人在两天之内就会死。”
“……不是都撤退了吗，他们为什么没能跑掉？”我的舌头有点打结，“他们为什么还在这里？这里也有辐射吗？”我捡起了一块石头向那只秃鹫丢去，想要把它赶走，但石头并没有砸中它，它只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蒋魁只告诉我说：“不要惹怒它，可能会危险。”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腾起了一种对他这幅平静从容的愤怒。看到两个人这样惨死，死后还要沦为野兽的一餐，即便那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但但凡是心里有一点恻隐之心的人，都不会像他那样无动于衷。
我问：“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他说：“……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说城市的人因为核事故转移了，但是我没有说全。
“不是核泄漏事故，而是一种放射性病毒。它们感染人体后，会播散到各个器官，潜伏期的时候没有明显症状，但是一旦病发，立即开始连锁反应造成大量致死性辐射。”
我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信息：“那，城里的人都没事吧，他们不是都转移走了吗？”
“我希望他们没事。”蒋魁说，“但是我不知道。”
我又把目光放回眼前的两具尸体上：“他们是因为这种病毒死的吗？”
蒋魁点点头：“我想应该是。”
我很可耻地后退几步：“……会传染吗？”
“应该不会。这种病毒是在潜伏期才有传染力的。宿主一旦死亡，病毒很快失活，就不会再传染人了。”
我终于找到了关键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我去医院的时候，在内部OA系统里面看到了疫情通报，上面有一些基本描述。”他的视线也落在那两具扭曲的尸体上，神情是那样的平静。
我忽然心惊胆战地问：“……你行李箱里的病毒，和这个病毒，有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这明显是个荒谬的问题。病毒爆发是未来世界的事，我和蒋魁是从2019年来的，他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着这种放射性病毒。
但是这个问题再蠢，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问出了口。我甚至隐隐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他确实如我想象的那样点了点头：“是同一种。”
“……你为什么会在2019年就有这种病毒？你还带着它去坐地铁……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我简直都要语无伦次了，甚至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可能：蒋魁带着病毒出现在地铁上，是不是在投放病毒？这种病毒扩散得那么快，是不是有恐怖组织在背后下手，是不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到处投毒？
“你冷静一点。”蒋魁说，“你以为这种病毒是未来才有的吗？它早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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