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彩排又令天佑回忆起了从前。
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的左侧，右边是抱着萨克斯的明仔，再数过去一个位置，是永远淡定的三米。
当出道曲《夏日流火》的前奏响起的时候，他的心跳就忽然条件反射般地加速。这段熟悉的旋律扑耳而来，他捏紧了手里的麦克风，屏住气，情不自禁地开始用脚踏着节拍，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第一句歌词。富有年代感的音符上蹿下跳，一连串的小段重复飞快行进着，将氛围逐渐烘托至最高潮。
天佑已经两三年彻底没唱过歌了。尽管在家自己练过，但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和家里是不一样的。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声音又哑又沙，把欢快的歌词唱得就像哀哀哭诉。
他好不容易开了嗓，把自己的歌词部分唱完，便狼狈地退后一步，让最旁边的三米接上。三米的声线比较厚实，现场发挥也一贯比他稳定，唱得并不吃力。明仔吹了一段间奏，才凑到立麦前，见缝插针地和他们一起合唱后面的部分。
S|MT的歌词分配是如此的离奇和偏颇，换在今天，一定会被粉丝反复日很多遍。明仔五音不全，歌唱部分是最少的，大部分时候就是插花一样跟三米和天佑凑合着一起大合唱几句，因此，他常常要抱着笨重的萨克斯上台，不时吹一吹混点存在感，以淡化他几乎不唱歌的事实。
S|MT的歌曲，能听到的基本上就是三米和天佑两人的声音。三米是未被官方承认过的主唱，他声音沉稳，中气十足，但又不失青春朝气。而天佑因为声线太单薄，副歌部分压不住场，往往只能长居和音位。
当年S|MT的组建筹备了两年，他们三人还被送去美国学过半年音乐。三米和天佑学了吉他，这样便于台上耍帅；明仔原本就精通小提琴，但无奈小提琴实在不适合S|MT的舞台，于是便被安排去学萨克斯。三人只上过简单几次声乐课，倪朱莉说他们的风格就是毫不修饰的恳切自然，不要加那么多技巧性的东西，唱不上去的就扯着嗓子唱吧。
天佑声音比三米高一点，为数不多的高音不出意外都是分给他唱，唱到后面，他果然又是扯着嗓子唱到哑了。因为要一直往三米那边看，好把握和音的时机，所以是嗓子和心神都同样疲倦。
第一首《夏日流火》唱完，接下来就轻松得多了。S|MT最红的那首《迷幻星》实际上就是三米的solo作，天佑可以抱着吉他坐在一边伴弹，和音的位置不到五句。
“我吹得还可以吧？十年没吹，一练习，感觉都生疏了。”
《迷幻星》刚刚唱完，明仔放下萨克斯，便笑眯眯坐到天佑旁边。他今天总算没有穿那些精美讲究的西装了，只套了一件灰色的长袖T恤，看着便更像从前的时候。天佑也抬起头跟他调笑：“那我也弹得可以吧？”
“弹错的地方多得我都懒得去数了。”天佑确实手抖弹错了不少地方。大部分是明明弹对了但耳朵却觉得不对犹豫了慌乱了停下，才反而弄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三米正站在舞台前方，背对着他们和音响师商量着些什么。
“天佑，”在这难得的宁静时刻，明仔忽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问句失礼的话吗？”
认识了那么久，明仔就从来没有问过什么失礼的话。但是天佑点点头，心里大概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孩子……之后怎么样了？”
憋了那么多年，这个问题，终算有人问出来了。
S|MT离奇解散的真相，其实很简单。那时候当偶像还没有那么严格的恋爱禁止条例，天佑年少轻狂，最大的爱好就是招蜂惹蝶讨女孩子的欢心，尽管朱莉为此曾经发过几次脾气，但他就跟青春期叛逆一样不服管教。
直到一个和天佑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女孩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天佑手足无措，就他那贫瘠的知识储备，连精子卵子是哪里产生的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原来做了安全措施也不是百分百的可靠。他告诉了朱莉，朱莉勃然大怒，叫天佑立即让女孩去把孩子打掉。但是天佑不愿意这样做。
朱莉问他，那你想怎么处理，说来听听？
天佑说我要负责，我要跟她结婚。
朱莉气笑了，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天佑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顽固，他并不爱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孩，也谈不上爱那个尚未面世的胎儿。虽然连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打理得清楚，但脑子里只想着“负责”。孩子据说已经五个月了，堕胎不就是杀人了吗。
朱莉见说服不了他，一摊手说，我不跟你废话了，你要是想跟她结婚，可以，我明天就把你踢走。
话是这么说，但S|MT是不可能真的只踢走他、留下S|M两人的。得罪讲一句，S|MT那么多脍炙人口的金曲，或许可以缺了明仔，但是不可以少掉天佑。朱莉也不想看着只剩两人的S|MT走下坡路，索性让它就这样短命地终止在红透半边天的这一刻。
说起来都好笑，怎么会有这么简单的解散理由。
丢下一句“那你就踢吧！”之后，他就走了。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雨下得很大很凶很冷的下午。他冒着雨找到自己在路边停着的车，坐进去就想走，三米追来站在车前处想拦他，那天的雨是那么得大，透过雨帘他几乎看不到三米的表情，就看到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驾驶座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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