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定和成风面对面落座，长方的桌面上已经上齐了他俩随意点的餐点。成风收工比较早，这个时间点上班族还没从公司里解放，江南区的高格调餐饮店里八成的座位尚且空着。秦定端着咖啡杯没滋没味地喝着，这杯蓝山慢慢见了底，却也没让他尝出滋味儿来。
刚才成风站在一众模特堆里却仍旧出类拔萃的模样，秦定轻易忘不掉。
就算成风不是他偏爱的类型，他都能客观地评价一句“闪闪发光”，更不要提这的的确确就是他最喜欢的类型没有之一。
成风对着一桌的食物似乎提不起兴趣，他的目光扫过秦定脸上每一寸，好像秦定才是他对服务员点的餐似的。
“你考了模特？”秦定喝着不知什么味儿的蓝山，起头问道。
成风嗯了一声。
“课难吗。”秦定又接着问，“学校能把你送到外国当交换生，你应该混得挺好？”
成风听着问题笑了笑，终于肯把视线从秦定脸上移走了。他把谷饲牛排的盘子往自己面前拉了一把，拿起刀叉动作轻快地把牛排一点点切割成适合入口的块状。
“还成。你知道北服一年就收六个男模么。混得再差最多也只能是年级第六。”
这个生僻知识点秦定还真不知道。
成风麻利地切完，又把餐盘推到了中间：“吃吧。”
秦定只身一人长久地待在国外，不要说有人给他切牛排了，就是生病的时候给他递杯水的人都没有。常年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的人忽然被人绅士地照顾，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略生硬地道了谢，拿起叉子送了一块进嘴里。五分熟的牛排火候正好，牙齿咬下去混合着黑胡椒酱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至少能尝得出牛排是好吃的，那就还没病入膏肓，秦定默默地自我安慰道。
成风看着他咀嚼的动作，目光撇开了一会儿：“问得差不多了？轮到我问你了。我记得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他和宇环的合同签了三年，我毕业了能随时在宇环找到他。这个人你耳熟么。”
秦定的牛排差点哽在食道里。他仓惶地一口咽下去，没想到成风竟然不客套客套、直入主题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秦定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儿，又送了一块牛排进嘴里。
如果成风问他为什么突然离职，他可以拿出忽悠爸妈的那一套说辞搪塞一番。那段话他熟读背诵了两年，几乎把谎话说成了正传，前后逻辑严丝合缝毫无破绽。问吧，他能答得上来。
没想到，成风却转了话头：“你住在这里？”
这里是指江南区。
秦定一愣，回道：“嗯。我在附近的一家教育机构里给中学生上辅导课。”
“你会说韩文？”成风又问。
“过来上了语言学校，考出证了才找到的工作。”秦定说着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你不知道吧，韩国学生的数学学得也挺难的，和我们国内差不多水平。”
说到这儿成风又嗯了一声。
秦定被盯得不太自在，问他：“你嗯什么？”
“我在听，再多告诉我一些。”成风认真地说。
秦定思索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把自己在首尔的大致情况都一股脑儿叙述了一番。包括他来江南区上班是因为江南区工资水平高，但是这里的房子租不起所以他早晚都要来回穿梭在别区之间等等琐碎的小事。有些详细情况他甚至没和自己爸妈提过。报喜不报忧可能是在外漂泊的人们的共有特征之一。他不会告诉爸妈他每天单程花一个多小时从别的地方赶到江南区来上班的疲惫，在他的电话里永远只有这个月又拿了多少奖金、昨天晚上又吃到了什么大餐、今天又被学生夸他是个多好的老师。他既然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便一早学会了善意的谎言能让大家各自舒心。
只是在面对成风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这么一件件被他轻易抛了出来。
成风听完点了点头：“干哪行都一样。走台步的时候每一次定点是花了多少时间练出来的，一般人也不会理解。”
秦定轻轻弯了下嘴角。
很久以来都没人倾听他说话，所以他现在才意识到，偶尔能这样坦诚地聊一聊，竟然是件特别解压的事儿。
随后秦定耸耸肩，打开的话匣子便没再合上。他边吃着东西，边和成风说着工作上遇到的小朋友闹过些什么糟心事，原以为会无话可说的一顿饭竟然在谈笑风生中妥当地结束了。唯一的问题大概是成风压根儿没动几次餐具，秦定一个人努力地塞了全桌食物的三分之二进肚，最后结了账只能半扶着墙出门。
两人沿街走着，秦定是为了消食，权当散步，可成风也没提出要说再见。
走了一会儿，成风说：“我昨天刚来，要在这里待一个月。”
秦定侧头看他。
他接着说：“学校就在这一片区，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我每天都能去接你一起吃饭。”
面对直白的邀请，秦定沉默了半晌，又抬头看成风：“你现在是一个人么？”
“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成风不无认真地说，“你呢。还在等我么。”
成风的问题向来直来直去，毫不遮掩。
至于这个问题，说在，一定是假的。
秦定就是梦里也没想过跑到韩国来还会和曾经的学生产生交际。他两年前随手买了一张机票就离开了，辗转过国内的其他城市，最终选择了出国或许也是为了换个连语言系统都不一样的环境重新开始。既然想重新开始，就等同于将许诺过成风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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