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定不敢细想。
“总之。”秦定看了看成风，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卷子，从桌上的卷子里又抽出一张空白卷，“你重新做一份。放学前拿过来给我。然后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至于你说我上课走神，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哪里走神了，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这样你觉得可以了么？你可千万别拿一模成绩来抗议我，我年纪大了受不起刺激。”
成风无可无不可地接过卷子，心情明快地说了声可以。
隔了两天，这天轮到秦定值班查寝。因为他住校的关系，每个月都会轮到三到四次查寝。他的习惯是从高一寝室一路查到高三寝室，记录完毕后把点到的表格交接至当天值班的宿管处，再绕回教职工宿舍去。查寝的时间也没有硬性规定，一般都是在学生八点晚自习结束回寝室后的一个小时左右。
晚自习时一如往常，秦定作为班主任，当然要从教室后门的小窗口里暗暗地监视三班。也不知道是学生们被监视惯了，所以老师一靠近教室就福至心灵还是怎么的，他每次绕到后门时教室里的说话声就轻了下去。从小窗口里看到的同学们都在伏案学习，让他甚感安慰。偶尔也有几个捏着手机打游戏的，比如成风这种，他也不是次次进去抓人，毕竟人成绩拿得出手，他对成绩好的学生还是比较网开一面的。
他还留心过林泽生在做什么，发现他除了自顾自做卷子以外，还会从桌肚中拿出一看就热量爆棚的小点心，时不时就往嘴里塞。
另外秦定还发现一点，林泽生和班里其他同学没有交流，包括同桌的成风。其他同学安静归安静，可两个小时的自习时间里总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时候。林泽生却没有。似乎写卷子和吃小零食这两件事就完整构成了他的晚自习。
秦定知道，这个分班超过半年的班级早就是一个成熟的集体了，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集体不会轻易接纳新出现的个体。更别说个体可能根本也就没想过要融入进去，那个体和集体之间的鸿沟将永远存在。
如果说三班整体是一汪还算朝气蓬勃的葵花籽油，那林泽生则是无色无味的水，水掉进油里很快沉底，看似完全被油包围，可其实至始至终都无法混合。
晚上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林泽生咬着牙艰难地给自己洗了澡。打着石膏的手尽量避免沾水，他侧着身，只有小半个身子进入花洒下。热水淋到身上各处伤口的瞬间，林泽生右手握着拳头忍耐，等着疼痛过去。
只有一只手能用的话洗澡的效率确实是差了点，但好歹能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刚摔完的前两天不能洗澡，林泽生躺在床上，心中冰火两重天，一边浑身忍着痛，一边又感觉皮肤痒痒的，总觉得自己不干净。
接近月末，寝室里开始集中供暖，林泽生洗完澡整个人红通通的，感觉热气都从头顶上冒出来。
他图方便只套上了一件宽松睡衣，睡裤搭在椅背上。
他正拉开棉质内裤查看胯骨上伤口愈合的情况，寝室门被人敲响了。
林泽生第一反应就是查寝，他抓起椅背上的睡裤正准备套上，门外的人说：“查寝。”
是秦定的声音。
林泽生拉开衣橱把睡裤塞了进去，然后开了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那条睡裤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
门一开，秦定首先愣住了，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一圈。
“暖气来了你也不用穿这么奔放吧…”他絮叨了一句。
林泽生佯装无事：“我一直这么穿。”
少年白里偏青的肤色看起来并不非常健康。两条腿细得让人觉得这样的腿无法支撑起十七岁少年的体重，大腿和小腿差不多一样细。更糟糕的是突出的膝盖骨上从红紫色转变为****大块淤青甚是夺人眼目。
这样的身体情况可以直接拉去家暴剧组当特出演员，毫无违和感。
秦定于心不忍，只看了两眼之后视线就选择性地避开了伤口。
“老师，你进来说吧。”
林泽生发出了邀请，秦定这才注意到林泽生红扑扑的脸蛋和还在滴水的发梢，看来他刚从浴室走出来。
“行。”秦定走进去，带上了门，随即又问，“磕到的地方看样子好得没有那么快，洗澡还很疼吧。”
林泽生嗯了一声：“挺疼的。”
秦定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布丁：“这个给你。”
林泽生不明所以地伸手，秦定把布丁递给他。
“给我的？”
“看你晚自习老在吃，特意给你带的，怕你一会儿又要饿了。而且你不是疼么，吃点甜的心里也没那么苦。”秦定说。
林泽生捏着布丁，心里的满足感堆得有两层楼那么高。
“行，那我查寝就结束了。其他房间我都去完了最后绕过来的，所以花了点时间，刚好想问问你伤口怎么样。”秦定说着在联络板记录表上的506室上打了个勾，“快十点了，你吃了布丁早点睡，养伤需要充足的睡眠，知道了吗？”
“嗯。”林泽生点了点头。
秦定把笔夹到记录表上，一手撩了下林泽生带着湿气的头发，把盖住眼睛的发丝拨动了一下：“我看看眼睛上的伤。”
林泽生听话地站着不动。
秦定凑近看了看，发现右眼上方那道疤已经结痂并且痂也有开始脱落的痕迹，想来这道伤口确实没影响到林泽生的视力，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没事，过几天就能好了。”秦定把手放下，对林泽生笑了笑。
秦定笑起来比板着脸不笑的时候显年轻。不苟言笑的时候，他很适合站在讲台上讲授函数和几何，西装和衬衣包裹着他，身上带有前两年最炙手可热的一种属性——盐系男子。可他一旦笑起来，眼睛连带着微微弯起，笑眼让他看起来像只温暖又亲人的大狗狗。
林泽生不自觉地想搂一搂大狗狗，可他不敢，于是只能在脑海里想象大狗狗抱起来是不是香香又暖暖的。
秦定和林泽生说了晚安，然后径自离开了房间顺手又给他带上了门。
林泽生看着关上的房门，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比平时要快一些。他捏着布丁的手稍稍放松了点，布丁都快被他手心的汗给捂热了。
怎么办。
舍不得吃掉它。
林泽生那一晚思想斗争了很久，还是没吃布丁。他把布丁放在枕边，看着布丁进的梦乡。这一晚身体上的痛好像被抚平了些许，他一觉睡得香甜，早晨醒来一睁眼依然正对着那只小小的布丁。就这么一只便利店的布丁而已。却给了林泽生最值得回味的夜晚和最开心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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