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罗子茗寒暄道。
“还好。你呢？”
罗子茗吐了舌头笑道：“表白被拒啦，人家不喜欢我。”
罗子茗一直都有真心喜欢的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罗子茗就告诉他了。当时那个人正在恋爱，罗子茗心里难过，游今又常常空虚，于是两人便硬凑成了一对“恋人”。
“会喜欢的。”游今有点想抽烟了。
罗子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这个话题翻了篇。
“不说这个，找你有正事呢。元旦晚会，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游今摸出一支烟叼着，没有点火。
“怎么？”
“我们的节目是合奏嘛，但那个小提琴手临时放我鸽子了。”罗子茗撅了撅嘴，“离晚会没多少天了，我信不过别人。”
“……我好久没拉琴了。”
这不算拒绝，罗子茗赶紧说：“没事没事，你都十级了，提前练一练就好啦。”
游今沉默了一会儿，他实在是不想再碰小提琴，他的那把琴都已经在家积灰了，松香也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辈子不要再见到这种乐器。
“好。”过了一会儿后，他这样回复罗子茗。
罗子茗走后，他在走廊里抽完了一支烟，在午休铃响之前半分钟回了教室。太久不抽烟，这么一支下来他嗓子有些不舒服，随手拿起水杯灌了一口，结果险些没喷出来。
这他妈也太酸了吧？
他举起玻璃杯看了看，三片柠檬示威一般地躺在杯底，陶贝是怎么敢一下子塞三片进来的？他强忍着喷出去的欲望，逼自己将这能酸倒牙的柠檬水咽了下去。没办法，他惹不起陶贝。
当夜他与陶贝一起回家时，眼睁睁地瞅着陶贝又买了一包柠檬片，实在是心中有酸说不出。但除此之外，陶贝还买了一袋奶糖送给了他，于是游今暂时原谅他了。
他做好了第二天与陶贝商讨柠檬片事宜的准备，却没想到陶贝没来上课。
第三天，第四天，陶贝都没来。
黑板上“请假一人”四个字挂了三天，看得游今有些烦躁。
柠檬片已经泡得没什么味道了，他居然开始有些想念那种要命的酸味。他想，陶贝可能是病了。后来吃饭的时候又想，陶贝会不会是被家里人打了。
这时他发觉，他和陶贝看似已经很熟悉，但其实彼此陌生的很，谁也不知道谁的半分底细。
那天放学后他走得很晚，等到全班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才缓缓地起了身。回头望了望陶贝的桌凳后，他微微皱了皱眉，在校门关闭前离开了。
大雪后的几天越来越冷，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如果在这个时间实施一场欺凌的话，那真的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
陶贝会不会真的又被人缠上了？
游今停在一盏路灯下，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走了会儿后便到了他家的楼，他在入口处停留了半分钟，然后又转身离开了。
下过雪后的石子路还是有些湿，路两侧的背阴部分还有许多雪没有融化，被泥土和脏水染得发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越走越烦躁。
大约二十分钟后，终于走到了陶贝家的巷口，巷口并没有人，他也不可能再往里走去挨家挨户地问是不是陶贝家。他早就该想到自己即便走过来也不可能遇见陶贝的，那一开始是为什么就要往这边走呢？
真是失了魂。游今摇摇头，并不打算继续走下去，转身便要回去。可在他回头的一瞬，眼前却闪过了一道暗淡的光，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个身影。他又停下返程的脚步，寻找那一道光。
那是在巷子里面的道路一侧，光来自于墙上挂的那盏白炽灯，身影则是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人。那离着游今是有一段距离的，他并不能看清那个人是谁，但他下意识地觉得那就是陶贝。
这么冷的夜，他在这里做什么？
游今又中了魔一样，放轻了脚步往巷子里面走去。等到他离陶贝只有几人远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停了下来。再往前走的话陶贝就一定会发现了。
此时他才看清，陶贝只穿了件毛衣，面对着墙壁蹲在地上，冷得瑟瑟发抖。而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小垃圾堆，似乎是有塑料、书报、衣服一类的东西。游今不明白陶贝蹲在这里干什么。
突然，他听见陶贝似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很小很小，像是很害怕别人听到一样，只说给自己听。游今凝神听了一会儿，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之后便僵在了原地。
准确地说，陶贝不是在“说”，而是在“唱”。
他在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几乎是人人都会唱的歌词，但游今此时却仿佛听不懂了。
呓语一般的歌声偷偷地钻进游今的耳朵里，似乎是在自作主张地恳求着他：“你看看他吧，他其实是想让人知道的，你看看他吧。”
游今垂下眼睛，却因此借着灯光看见了陶贝后颈上的伤。这么暗的光下，那几道伤却还是这么明显，想必又是近期才有的很严重的伤口。
“祝你生日快乐……”
陶贝还在小声唱着，他唱得很慢，听不出有什么感情起伏，但唱了一会儿后就有一点隐约的哭腔。等到他把这句词来来回回唱了数十遍后，终于是被一声哽咽画下了句点，他低下头去用毛衣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
借着这样一个动作，游今终于看到了他面对着的那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莲花灯，插在生日蛋糕上面的那种。只是那灯大概是被谁扔的，此时已经坏了，不能一圈一圈地边转边放生日歌的音乐，于是游今听到的就只有陶贝单薄的歌声。
他喉咙有些干涩，双腿也有些沉沉的，他很想上前去拉陶贝一把，或者干脆再进一步，抱一抱他。可这些念头不可能在他脑子里生存太久，很快被一同打入了名为“冲动”的死牢里。
陶贝的肩膀微微地耸动了一会儿，撑着腿慢慢地站了起来。游今立刻向后退了几步，将自己藏匿在了黑暗之中。
然后他看着陶贝拍了拍裤子，一瘸一拐地往巷子深处走去，直至比他这里还要漆黑的黑暗中。
那夜的凌晨时分游今睡着了，但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抱了陶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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