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邱被苍蝇吵醒的时候，天还黑着。
他皱着眉头从木椅上起来，甩了甩僵硬的身子。
“真是睡久了软床矫情了...”他低头这样想。
刚从孤儿院跑出来的时候，他经常在公园的亭子里睡觉。尤其是初秋的夜，褪去白天的夏季余温后，只剩下令人心神舒畅的凉爽的风。
小邱会把外套铺在上身，仰着躺在长椅上，有时看会星星，有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院子里的时间管理比较严格，小邱之前会在熄灯之后偷偷跑出去，在夜空下荡秋千。
那时候他也是，明明一幅深思的样子，但其实脑袋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在母亲过世之后，那些天马行空的幻象就远去了。
小邱明白人不会飞，时间不会逆转，也没有英雄会拯救谁。
他成熟得太早，常闷闷的，小时候没长开也不如现在精致可爱，领养的家庭连多看他几眼都不愿意。
倒是护工和志愿者喜欢他，尤其是知道他从前的事之后，都心疼的不得了，还偷偷给小邱糖和玩偶。小邱那时候对照顾他的姐姐们就不是对其他人那样冷淡的样子，时不时嘴甜一下，夸夸这个姐姐的新裙子，亲亲那个姐姐的脸颊，惹得她们一顿笑。
院子里男孩子就不一样了，欺负他，在护工看不见的地方用拳头打他，用脚踹他。小邱伤了也不吭声，不哭，只是默默从医务室里偷出来不少创口贴和酒精棉片。
直到后来小邱长大了，打架会还手，吵架就还嘴，大家也就不敢招惹他了。
其实他很懂事，弟弟们玩过、摆了一地的玩具，都是他每天在最后收好。新来的小妹妹和小弟弟不合群，他就默默陪在他们旁边，唱妈妈曾经唱过的歌。
有的时候唱着唱着小邱就哭了，喃喃地跟其他小朋友说：“你们听过这首歌吗，肯定没有，这是我妈妈唱给我爸爸的。”
这话让不听话的孩子们听到了，就又是一顿笑。
夜很静，除了虫子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邱一个人塔拉着步子又往外走，黑色的身影融在夜色里，显得他格外寂寞。
进陈戎家公寓大门的时候，还被门卫拦住了。
“稍等，您找谁？”大爷看起来是半夜上厕所刚回，手里拿着一卷纸，拦住小邱的时候差点没给扔出去。
“1105陈戎。”小邱低着头答，刚睡醒没喝水，声音哑哑的。
“这么晚啊...”门卫有些犹豫，他又打量一遍小邱。
帽檐把小邱的脸盖住，只能看到嘴唇和下巴一条线。衣服裤子看着也不干净，还沾了几根草和几块灰。料子看起来倒是很柔软，估计也是因为此留下了不少褶皱。
总之，就是狼狈的样子。
“刚刚吵架，我在外面生闷气不小心睡着了。”小邱咳嗽一声，调整了语气，这回听着还挺甜的，带着点撒娇的感觉，“大哥你别怀疑我啊，我在公园睡了半宿正难受呢。”
“哦哦！”门卫还没睡醒，小邱怎么一腻歪他差点一哆嗦，赶紧让人上去了。
小邱身上带着钥匙，就没敲门，进门的时候还特意注意了，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助理一个小时之前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小邱正睡觉就没接到，最后是一条短信，说陈戎在沙发上睡着了。
于是小邱走近客厅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陈戎一只胳膊放在额头上，另一只顺着沙发边垂到地上。月光伴着屋里电器的细小光亮晃在他脸上，隐隐约约勾勒出陈戎微微皱起的眉，紧闭的眼，和直挺的鼻。
窗帘没有合上，窗外的广告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了陈戎的嘴唇。
红红的、也带着些肿的嘴唇。
安静的时候，心跳声便占了主导。
小邱绕着茶几走了几个来回，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指不自觉的转。
他很矛盾。
陈戎的自持和温柔无一不吸引着他，如同原子核吸引电子，将他锁在陈戎的规定范围内。
而当他越来越接近陈戎时，斥力跳出来叫嚣，提醒他保持距离。
那个斥力的名字，或许是叫“白月光”。
小邱甚至连这样的定论都不敢下，小心翼翼的样子跟幼时讨好母亲的样子倒有几分像。
“水...”陈戎翻个身，却不小心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而他的嗓子哑得不行，完全不是宿醉的那种性感的沙哑，只是单纯的，拉嗓子的那种声音。
他的嗓子很痛，痛到陈戎无暇顾及自己落在地板上的半边身子，只能不断的咳嗽。
小邱吓了一跳，窜去厨房给陈戎倒了一杯凉白开。
“坐起来喝。”他把水放在旁边茶几上，揽着陈戎让他背靠着沙发在地上坐正。
“谢谢。”陈戎刚清醒的时候会比较客气，就像每天早晨刚起床对小邱说的那句“早安”，疏离而冷清。
小邱没接话，他把水递过去之后，坐到了旁边的地上。
其实他本来是想坐沙发的，却又想到裤子太脏，便跟陈戎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陈戎咽水的声音盖住小邱的心跳声，却点燃他另一种悸动。
陈戎的喉结随着他的每一次吞咽上下滑动，撩动小邱后颈直到尾椎骨的每一根神经。
酥酥麻麻，宛如过电。
小邱突然想起之前那个疯狂的吻，似乎并没有他原本认为的那样荒诞。反而在这样寂静的夜，给独处的两人染上一点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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