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保姆”小邱义无反顾地将自己之前的小破房间退租，将全部家当塞到一个大行李箱里，拖回陈戎家。
他平时被陈戎关在家里，懒得出门，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玩困了就睡，睡醒了就做饭，活得像个少爷，还是因为犯错被禁足在家的那种。
这少爷还有一个特殊功能，就是给家主暖床。
陈戎接小邱回家的第一晚，本来是不打算让小邱和自己睡同一张床的。他甚至连新的被子被罩都从橱柜顶端掏了出来，要把次卧收拾整齐让小邱休息。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从淋浴间擦干身子出来的小邱，想都没想就进了主卧，完全不顾自己仍旧潮湿的脚底板，一脚踏上他熟悉的，睡了一整个下午的床。
陈戎看着浅灰色床单上一道不整齐的深色脚印，又皱起眉头。
小邱却是故意要戏弄陈戎，从被窝里把脚探出来，放到被单外面使劲地踩啊扭啊，末了还加一句：“约法三章，你可没说不能上你的床。”
“烦死了。”陈戎这样说，想想又懒得去整理床单被罩，只好妥协。洗漱完一下钻进被窝，拿手机正斟酌着怎么回复来自陈晟的责骂。
陈戎的床很大，做双人床都有富裕。底下是陈母从泰国买回来的乳胶床垫，挺软，还挺有弹性。
小邱没睡过这样的床，觉得好玩。
他猛地顶腰，把整个身子都带起来，然后狠狠地落在床垫上，把旁边的陈戎弹起来了一点。
“嘶——”陈戎刚正拿着手机打字，这样一弹，手机没拿稳，一下子砸在他鼻梁上，砸得陈戎生疼，眼角都泛红。“你给我滚下去。”
“啊？”小邱也吓一跳，他刚刚一直谋划怎么能吓到陈戎，没有注意到陈戎在用手机，这会脸上也带了愧疚。
他将胳膊伸过去，用手在陈戎头发上呼噜两下，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快滚。”陈戎白小邱一眼，正打算踢他一脚，却突然被小邱抱住了。
小邱隔着被子，将半边的胳膊和腿放在陈戎身上骑着，头趁着陈戎不注意，埋到他的颈间，柔软的发梢在陈戎耳侧滑过，活像只大型犬。
“你好暖啊。”小邱说。
“你好暖啊。”
时间突然被拉回十几年前，陈戎鼓起勇气在下雨天将外套递给穿着单薄短袖的女孩那天。那天女孩的痣很浅很淡，几乎看不出，陈戎心跳得很快，因为姑娘跟他说：“谢谢，你好暖喔。”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只剩床头一盏小灯，带着阳光般金黄的光洒在小邱无意露出的肩头，反射出无穷无尽的光芒点亮陈戎孤独的夜。
说到底，小邱才是被需要的那一个。
而陈戎不过是用金钱精心伪装好的躯壳罢了。
“乖点。”陈戎蹭蹭鼻子，然后揉揉小邱的发顶。
小邱舒服地眯了眼，他实在是喜欢这种充满宠溺而又不带一丝欲望地亲昵动作。小时候院里的狗狗经常会被大人小孩们这样揉来揉去，而小邱只是站在角落，从来没有凑近过。
那是他最不堪的一段时光，小邱记得那时他的母亲刚刚去世，素未谋面的姥姥姥爷将母亲所有的东西都从那间小破屋中拿走，然后颇为随意地将小邱留在了孤儿院。
院子里很多的猫猫狗狗，负责收拾孤儿院的剩菜剩饭。它们在院子里，跟小朋友玩闹，接受人们的宠溺，让小邱嫉妒。
小邱在自己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用石头砸死了一条老狗。
那条土狗实在是太老了，牙齿掉的一颗不剩，身上的毛也不黄不亮了。它终日趴在角落里，却还是能吸引护工姐姐们的目光。她们带着煮烂的菜和肉，放到那条狗面前，摸摸它的头，然后走开。
小邱很嫉妒，尽管那时候也会有志愿者跟他一起玩，摸摸他的头，然后走开。
但那不是爱，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小邱看到老狗的血从它身体里流出来，浸到地里，留下无法祛除的红色痕迹。
他感到后悔，但又感到欣慰，他再也不会嫉妒了。
“你叫什么名字？”陈戎突然问，“你不可能姓小吧，小朋友。”
小邱从陈戎身上下来，又钻回被窝，从里面抱住陈戎的腰。
“你想知道吗？”小邱问，突然想起的旧事让他感到难过。
“不想说可以不说。”陈戎这样回答。说真的，他倒也不是那么好奇小邱过往的经历。
“宋成河，我身份证上写的宋成河。”小邱闷闷地说，他的手臂放在陈戎肚子上，想用力将人拥住，却又害怕被推开。
陈戎太常给他带来这种害怕的情绪，以至于小邱已经学会如何自如应对。
“是我父亲的名字。”没等到陈戎的回应，他只好继续说。
“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小时候是跟母亲一起生活，后来她去世，姥姥给我送到孤儿院。那里的人一叫我‘成河’，我就哭，后来她们被我哭得烦，就给我随便起了个名字，叫小秋，秋天的秋，因为那时候刚好是秋天。”
小邱自顾自地说，语调不带一起起伏，像个旁观者在讲一个没有任何看点可言的无聊电影。
“不过还好，我喜欢秋天，但现在我不叫小秋了，叫的是小邱，山丘的丘加一个耳刀。”小邱愈来愈难过了，小邱想陈戎问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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