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盯着黑石的阴影。
这阴影来得蹊跷。
此处只有一处洞口，光照有限，“血柱”表面虽然透明，但内里血色浑浊，并不透光。即便此时外头天光大亮，洞内也是一片晦暗不明，何来阴影？
眼前的黑石不但有阴影，且阴影似水面一般波光粼粼，仿佛有一束光，穿透了黑石，将它的内部投射在地面上。
可此石本身漆黑如墨，怎可能出现如此情景。
两人探查良久，实在无法推断黑石和阴影究竟为何物。
“此物既在夷陵阵眼，定非凡物，我们暂且……”
突然，那阴影忽地暴涨，迅速地蔓延到了近旁的血柱，片刻之间就将内里的血色液体染成漆黑。
阴影挟着波光爬上了洞壁，整个山洞如同夜月下的湖面，在黑暗中闪着反光。
蓝忘机一把拉住兄长往洞口急撤，但阴影已追至他的脚下，须臾之间便爬上了小腿。
蓝曦臣忙反身射出几枚符咒，但阴影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瞬间蔓延至蓝忘机的腰际。
他脚下的地面一阵扭曲，向外一圈圈地荡开，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如同陷入沼泽。
蓝曦臣扑上前去，可那阴影吸力之大，竟连他都被毫无阻力地拖了过去。
“兄长！快松手！”
只听得“砰！”的一声，蓝曦臣被一阵罡风猛得击出几步之外，还没等他定住身形，洞内光芒大盛，蓝忘机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湛！蓝湛！”
蓝忘机在黑暗中浮沉，是谁？是谁在叫他？
“蓝湛！你醒醒！”
他睁开眼，一张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
“魏……婴……？”
视线渐渐聚焦，眼前的情形随之清晰起来。他的目光越过魏无羡身后，发现他正身处一处高台之下。高台以整块白玉雕成，四周饰有以灵石绘就的太阳纹饰。纹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异彩。这种石头产自南方，有加强阵法发力的效用，极难开采，千金难求。他朝台上一看，果然是温晁正趾高气扬地在宣扬“温氏正道”。如此铺张地用灵石作装饰，也只有温氏才有这样的手笔。
他的视线回到了台下，金子轩正和温氏理论，聂怀桑不声不响地躲在江澄身后，其他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散在周围。
这应是十几年前，云深不知处刚被烧毁时，他被温氏强行押送到岐山时的情景。
魏无羡一步三摇地走来走去，不紧不慢地和温晁扯皮。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刻也没转开眼。和前几日在幻境里见到的那个虚弱、苍白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还是蓝忘机记忆中那副老样子，暗色的衣衫，殷红的发带，一直挂在眼梢和嘴角的笑意，说话总是那么欢脱，好像不嘴欠一下，一天就像白过了一般。他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语气如此鲜活、明快，不带一丝阴霾。若不是遗留在口中的血腥气提醒他，他几乎快忘了就在前一刻，血柱里还有另一个魏无羡在拼命挣扎求救。
他定了定神，环视四周。法阵造就的幻境大多大同小异，都是利用人的心智碎片制造幻觉，让人深陷其中，力竭而亡。不过，人为之物总有破绽可循。
在普通的幻境中，只有“主角”是清晰的，其他的东西则是能省则省，场景的边缘基本都是一团雾气，只有盯着它们看，它们才会变得清晰可见。清晰度切换速度根据施术者灵力的高低会有很大不同。所以幻境的破绽多半都在那些不重要的“配角”身上，和那些存在于幻境之中，却不重要的细节上。
蓝忘机的眼神对准远处高台上雕刻的灵石花纹。以他的眼力，如果未加持望远的法器或者咒文，根本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但那些花纹却清晰得就像在眼前一般。他又迅速扫过近旁的金子轩、江澄、聂怀桑等人，音容笑貌、衣冠配饰、举手投足均如再现，没有半点儿模糊。他再度望向远方，高台背后的山脉连绵起伏，一眼看不到边，也没有任何云雾遮挡。
他由近到远、由远到近，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整个幻境十分庞大、精细，将不夜天城的一草一木尽皆还原，只有最外围的几人和温氏的侍从略有些模糊，若非细看，决计分辨不出，非顶尖高手所不能为。
幸而蓝氏对各类迷阵都颇有研究，分门别类地总结出数种解法，不管哪种都能让他安然脱身。可他只是紧紧攥着手，迟迟未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魏无羡不自在地挠头，“腿很疼吗？”
腿？蓝忘机一怔，是了，他当时的确是被打断了腿。就在这回忆的瞬间，断骨之痛如应他所想一般，自小腿处猛烈袭来，他一个趔趄，朝着一边倒去。
魏无羡眼明手快地架住他，“你是不是走不动了？我来背你吧！你说你腿伤得那么严重，也不去处理一下，是想瘸了吗？其他地方没伤到吧？”
话音刚落，云深不知处的大火、满身的伤痛、父亲的离世，霎时间从他深藏的角落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前一刻他还衣衫整洁，一丝不乱，后一刻身上的伤痕却突然凭空出现，顷刻间布满他的全身，位置、深浅竟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魏无羡每说一句，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的场景，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记忆中的伤痛，同步出现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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