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身世端倪
气温自落了一场雪之后便日益寒冷。
这几天顾长烽果真如他所说的每日都来，纵然周翊不一定会见他。而这顾小侯爷每次上门都必定不会空着两只手，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些街边市井的小玩意儿...
那几日周翊躲不过，和他面对面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仿佛那天的唇舌温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像雨水落在湖面，惊起了一点点涟漪也只是转瞬即逝地归于平静。
更多的时候，周翊故意躲在房里不愿意见他，顾长烽也不强求，只是放下东西，然后在廊下静静地站立一段时间，再转身安静离去。
无声守候与陪伴。
周翊在护国寺一日日地住着，转眼就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五的这一天。就连在佛寺修行，周翊也察觉到了年关将近的喜庆意味。
这一日上午，他在赶完晨间的早课之后，特地换上了皇宫内务府赶制的冬季锦服，准备如约前往京中质子府，前往拜访那名叫博勒济的鞑子。
这几套供他日常外出所穿的锦服，虽然比之正规的皇子制服还是有着明显的排场差异，但穿着走出去也是显而易见的富贵人家少年郎打扮。加之周翊身上自带天家温润俊秀、唇红齿白的如玉相貌，少不得整个人凭空站出一番赏心悦目的视觉效果。
“已经和寺里打过招呼了，今日外出。你二人也多穿些衣物，一同出去，权当散散心吧。”周翊张开双臂站在原地，任由德全给他整理衣领袖口，而庆喜正单膝跪在地上，替他将一块质地晶莹却纹络简单的玉佩系在腰间。
庆喜整理好周翊的袍脚后起身，还要递过手套和放在怀中的暖炉，周翊径自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这么讲究，他还没有这么怕冷。
“殿下带德全去吧，奴才留下看着院子。”庆喜也知道德全是东宫放在周翊身边的耳目，七皇子离寺外出这种不同寻常的举措，自然是少不得要把这耳目带出去，全程记录行踪。加之德全小孩心性，也喜欢出门玩乐，不愿意在这冷清的寺庙院落里看门守家。
周翊对庆喜向来的稳重、识大体心知肚明，却也还是不忍把他一个人扔在这思维院里独守着。“没事，一同去罢，这院子没甚可守的。”
庆喜这才躬身称是，而后赶忙去安排马车。
而周翊刚带着德全走出思维院，还未走出院门两步，眼前便凭空出现了两具单膝跪地的身影。是两名自隐匿处飞跃出的暗卫，穿着打扮，俨然是仿制大内禁卫制服的武人装扮。
想来，这就是东宫安排一直在暗中护卫皇子的禁卫军。
周翊心里清楚，东宫派出禁卫军保护他，倒不是说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子性命有多尊贵，人身安全有多要紧，只不过是祖宗礼法向来如此罢了。
毕竟事关天家颜面，万一出现逆贼绑匪，将皇帝的儿子绑架了去，再做出什么不利于宗室和折损皇家威严的举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故而这二人突然露面，周翊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反应。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候着对方的下文。
“卑职张甲。”跪在左手边的禁卫率先开口说道，而后右手边的那个也依葫芦画瓢地报上了姓名，“卑职王乙”。
大内禁卫都有着名义上师从皇宫内专教皇子武艺太师的这一层师徒关系，故而周翊也丝毫不敢怠慢，温声道：“严格说来，我还要尊称二位一句师兄。师兄们可是平日里就在思维院附近隐匿值班？冬日天寒，从今往后不防到室内守着，也是一样的。”
那名唤张甲的禁卫依旧单膝跪在原地，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卑职等万不敢当殿下这一声‘师兄’，职责所在，谢过殿下好意。敢问殿下，可是要出门去？”
周翊知道大内禁卫的规矩，各个武艺高强不论，且选拔入队后，便舍弃了原本的名字，按照甲乙丙丁...排列下去，有章有程、一丝不苟。而这些禁卫军原本只直接听命于大夏帝王，只是近几年景兴帝周方沛渐渐怠于一切政务职责，逐渐将权柄下移。禁卫军的指挥权，现下应该大半都到了太子周慎的手里。
“皇兄有命，令我妥善接待鞑靼族博勒济王子。贵客有约，小七不敢失信。”周翊温声答道，而后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莫不是我不宜出门？”
大夏朝到了景兴帝这一任，尤其是今时今日，东宫的地位俨然不可撼动。周慎若要将他禁足在思维院里，他也实在无可违抗。
“殿下多虑了，顾小侯爷刻意嘱咐过，您的行踪并不受限。只是为了您的安全，卑职二人需护卫在侧，陪同殿下左右。”
免费的出门护卫，周翊不要白不要，自然没什么意见，直接说道：“那便有劳了。”
于是周翊坐上了宽敞华丽的马车，庆喜与德全在前头驾车，而张甲和王乙则身骑高头大马，一丝不苟地护卫在马车的两旁。
进入到人声鼎沸的主城区之后，周翊掀开车帘，望着窗外繁华街道。面摊上蒸腾出的热气，捏糖人的吆喝声，以及一些摊贩与百姓热血沸腾讨价还价的声响...
都是十成十的人间烟火气。
周翊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月前跟随迎军仪仗出成的那次，可谓有了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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