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迈出国界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把头绑在的裤腰带上，实实在在的命悬一线。可纵然再害怕，也绝不能逃跑。否则别说异国极有可能会借题发挥，母国也必将视其为罪臣逃兵。
于是广辽天地，再没有这人的容身之地。
天下万民都会谴责，享皇子之尊，却不能为国家出力，为黎民百姓奉献一己之躯，抵挡千万铁骑。别说朝廷容不得这人，怕是他日史书工笔也不会放过，实打实地遗臭万年。
所以，一旦选为质子，便只能在异国他乡，过着人在屋檐下的低头日子。待遇好不好，全凭气运。
若是母国强盛，两邦和谐友好，那倒也有可能成为座上之宾，得到对方礼遇有加的善待。
可一旦母朝势微，那还真指不定要遭受怎样的折辱。历朝历代以来，在异国变成残疾，甚至病死他乡的质子，实在数不胜数。
更有甚者，那些渐渐得不到母国资助，断绝了经济来源的质子。在异族他乡沦落风尘，成了十成十的‘风尘男子’。卖笑乃至卖身，供他族的亲贵淫辱**。
等到活成如此这般，恐怕是连和亲的公主都不如。
大夏自诩天朝礼仪之邦，断然不会虐待、折辱博勒济。左不过到时候实在走到了两军交战那一步，一刀把头剁下来寄回鞑靼也就是了。
可鞑靼族却丝毫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不一样，尤其是未开化，不受孔孟之义教导的黑鞑靼。
‘吃人’或许是基于偏见或片面之词，以讹传讹出来的三人成虎。但鞑靼族实实在在有一个习俗是周翊从来都知道的：那便是父亲的妻妾，将在父亲去世，孩子当家作主之后，将其尽皆归己所有，充入自己的后院房内。
原来的庶母成为自己的姬妾，这事若是放在大夏，恐怕御史台的柱子都要被满朝文官给活活撞断。可在鞑靼习俗里，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甚至以近在眼前的博勒济来说，他的生母，搞不好现在已经充进了他那位成为新汗王的弟弟的后宫。
在北方蛮族眼中，女人是可以继承的私人财产。但凡父亲身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妻妾，那便如同父亲的衣物、父亲的水杯，是可以转留给儿子，让儿子继续使用的。
在时刻以‘仁义礼智’自持的汉族，这无疑被判作罔顾人伦，丧尽天良。
而眼前的质子危机，却近在眼前，甚至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景兴帝看见阁中一众大臣并上另一侧太子以及成王的表情，实在觉得兴致寥寥，只轻言道：“众卿以为如何？”
果然，在下一刻，礼部尚书曹大人便开了口。“京中质子府虽空置已久，却总体完好，修缮几日便可安排王子住下。鞑靼既有修好之心，我朝皇子年满十五者，亦可选之，遣往鞑靼。”
景兴帝没有说话，众臣一时揣测不到圣意，不好贸然开口，大部分只是压抑着声音，与邻座之人窃窃私语，小声交谈着。
博勒济坐在下首上宾位置，与太子周慎隔岸相望，却满身随意豁达之气，脊梁挺直，含笑注视着对面。
周翊坐在周慎身后，总觉得那鞑靼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身上撇。
简直活见鬼。
若是景兴帝像诸位先祖一样子嗣繁盛，那也就好说了。可惜不知是气数不好，还是景兴帝身体实在不济。膝下也就这么几位皇子公主，还出现了较大的年龄断层。
除了老二周慎和老三周坤，已经二十好几，早已成家立业了之外。剩下的，从老五周熙开始，都是十八以下的少年郎。且除了周熙、周晏与周翊，以及另外两三个今年刚满十五的，余下都是十一二三，甚至不满十岁的。
若当真要从当朝皇子中挑选出一位质子人选，那可真是犯了难。
太子殿下与成王殿下自然是一早就剔了出去，这两位一个身负国本，一个身份尊贵。且各自都已成家多年，断没有把妻妾孩子一块带到异族去当质子的道理。
而质子在某种程度上，还担负了异族邦交与本国体面象征的重任。于是年龄太小的，诸如十五岁以下的，性情与阅历，为人处世都尚有不足，也不是质子的上佳之选。
同样的顾虑，五皇子周熙因其体质特殊的原因，也几乎被剔除在外。
“六皇子周晏一表人才，人品贵重…”
“年龄也较为合适，且母妃与母族不显….”
周翊在竹海幽居多年，历来耳聪目明。恍惚间，似乎听见对面一些王公大臣关于质子人选的揣测与意见。
谢丞相在询问了博勒济一句来意之后，再没有开口。太子虽然历来肩负各种重要职责，平素被景兴帝委以重任。但这种派遣手足兄弟，前往异族为质的事情，实在兹事体大。且因其即是兄长又是储君的身份尴尬，实在不好置喙。
于是众人便只能等着景兴帝开口。
景兴帝周方沛端坐于堂上，半晌没有对此表态的意思。没说要不要派出质子，更没有说打算派谁。
半晌之后，终于在众人地屏息以待中漠然开口。“今日迎军之宴，意在共庆我大夏将士凯旋之喜。两国交质，乃是朝政之事，明日早朝再议不迟。”
上头皇帝老子话音刚落，周翊就听见他左侧的八皇子手上的小酒杯一个没拿稳，‘嘭’的一声掉在了桌面上。幸好酒杯质量太小，加上桌子上铺着厚厚的锦缎，声响轻微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想必除了太子和成王之外，在场的一众皇子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当真是人在宫中坐，祸自天上来。
喜欢朝无南北请大家收藏：(m.q1wx.org)朝无南北Q1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