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低头，缓声笑道：“容姑娘可知我最喜欢她的哪一点。她看似金贵，拥有万物，却不以万物傍身。只要是自己惹出来的事，一定是她自己去解决。”
容虞抬首，眉眼间俱是震惊，又像是被戳破了什么遮雾般的豁然开朗，片刻后她亦是真情实感道：“对不起，我晓得了。替我向清景也致歉一番，她既嗜酒的话，我珍藏的那些美酒都给她。”
末了她怀着星点希冀，看向柳未筠道：“她在你心里是何种地位？”
柳未筠望着窗外的湛蓝青空，思绪却回到了多年的夜晚。
旅人匆匆赶路至城门前，却不巧遇见了月下提灯上城楼的公主。
他笑道：“她是我心中皎皎，是再无人比得上的那一轮明月。”
如明月皎皎般的姑娘，如明月皎皎般的真心。
好看的人说出好听的情话，要让人沉沦才罢休。
容虞不由问道：“这些话你都与她说过吗？”
柳未筠笑着摇摇头：“她最不缺听的就是情话，这些话说了亦无用。”
这话让容虞十分地不赞同，于是气势一下子便逆转。容虞像是在教导榆木一般的男子，自信道：“相信我，没有姑娘家不爱听情话的。”
柳未筠想了想，十分认同，于是认真地点点头：“那我回去后多说说给她听。”
*
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容安镇，离开了这个植满了海棠花的地方。
只有容虞站在海棠花下，伸手接住纷纷的花瓣，率性了十几年的姑娘，第一次生了满满的愁思。
她该如何学着自己扛下一切呢？
马车里的柳未筠不知容虞抓耳挠腮的心思，只是捻一片青叶在唇边，不时婉转安眠的乐声传出，伴怀中的顾清景好眠。
马车外的宋乔快马扬鞭，向着雪山行进。
马车内的顾清景，终于在睡梦中，见到了久违的杏花疏影。
玉爻雪山在在和叶的西北角，终年积雪，阴寒至极。宋乔再是快马疾行，到雪山脚下已是一月后的功夫，几人身上的衣裳亦是愈添愈厚。
山脚下人烟稀少，三人找了一间荒废许久的茅屋，生了火，被寒冷紧紧裹挟的感觉才好了些。
越是靠近玉爻雪山，顾清景与柳未筠便越是不对。只有宋乔一如往昔，负责插科打诨。
见二人气氛实在不对，宋乔哈了一口寒气：“我去拣点柴火来，这天，忒冷。”
顾清景直愣愣地捣着火堆，并没有在意宋乔的离开。她重复着一个动作，除了呼出的白气，她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般。
直到一壶酒被递到跟前。还有柳未筠的笑语：“容姑娘的酒就剩这两壶了，趁宋乔不在，我们把它们分掉。”
顾清景扯了扯嘴角，“好。”
“玉爻雪山我去过，深处倒是不知在何处，明日可有的好找了。”
“天愈发的冷了，明日动身前我再去买几件棉衣。”
“这酒的滋味确实不错，你多喝几口，暖暖身子。”
“茅屋简陋，你多靠着点火，别冻坏了。”
“我……”
“柳未筠。”
顾清景将一壶酒饮了有一半，继而双目清明地看着柳未筠，真是该死，依照这酒的烈性，早该醉了，怎的今夜怎么都喝不醉。
她眼前是柳未筠满含笑意的神情，再逼近一分，顾清景瞧见了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悲伤。她手抚上柳未筠的脸颊，冰凉的掌心让柳未筠僵了僵，但在顾清景意识到后伸手覆住顾清景的手，他温柔问道：“怎么了？”
“我若是走了，你会很伤心的是不是？”
“许是会伤心几个月，慢慢便会好了。”
“你会寻死吗？”
柳未筠笑着摇摇头：“我有家人与好友，怎可弃之不顾。再者，即便死了也见不到你不是吗？”
“原本我对这一行会无甚大的情绪波澜，可是你让我觉得很伤心，越来越浓重的悲哀搅的我很难受。”
柳未筠轻轻擦去顾清景的泪水，将面颊朝她掌心靠了靠：“是我不好，是我硬要跟着你。你不是伤心的要命，是酒喝多了，都是不真切的。”
顾清景攒着满眼的泪花，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可是这里真的伤心的要命。不知道为什么，越知道要回家，那是我日夜希冀的事情啊，可往事却渐渐涌上心头。我想起了皇兄与皇姐，想起了亭儿与柳儿。想起了方得跃与宋老将军夫妻，想起了红杏与绿袖，想起了赫连容，想起了裴韫，最后一直在心头怎么甩也甩不掉的是你。”
末了，顾清景像是在喃喃：“我好像，真的有点愚蠢。”
柳未筠将顾清景揽入怀中，“你给我的那些信，我每年都有派人送给陈别安。你在楚国的亲朋我会去替你时常看望，裴姑娘我也会助他一臂之力，除了赫连容，我都会帮你照顾地好好的”
顾清景笑了，往柳未筠的怀中又钻了钻。
被酒劲侵扰入睡前，她听见柳未筠的低语叹息：“竟是没能留下你的一幅画像。想来百年后棺椁之内无画聊慰，似乎有些孤单呐。”
拾柴归来的宋乔见此情状，切切实实地叹了一声。
一夜北风紧。
“玉爻雪山虽占了个雪山的名，但其实并不高耸也并不宽广，你们口中的雪山深处我不知晓其确切位置，但沿着腹心走总是没问题的。”
走在前头的宋乔应了一声，抬眼四顾，茫茫雪山几乎要夺去他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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