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和亲的时刻，皇宫里怕是已经布置的快翻了天了，但顾琅硬是没放半点声音进承容殿，顾清景甚至能听到风擦过窗外树枝的响动。
在殿内逡巡一圈后，顾清景将烛台引至半灰暗的角落，那里堆满了她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
火苗燃烧在顾清景眼角眉梢，此刻火光下，仿佛又回到了千灯节那日，她在岸上隔着灯火一眼就瞧见了渔船上端方行礼的白衣张行止。
思及至此，顾清景将烛台扔下。自花叶细茎处开始燃起幼小的火焰。
顾清景取出带来的罚抄，一张一张扔进火中，庞大着气焰。
在火光渐渐要冲破殿宇时，外头响起一道恭敬的声音:“公主，丽妃娘娘来看您了。”
来得真及时。
上一次李妍如及时雨般到来，还是在永宁山上她被王婉莹截住，不由分说被气了一通之时。
一个穿着款式老旧且宽大的长衫少年站在道前，脸上搁着魑魅面具，手中握着折扇。春寒时节，无比骚包又不怕冷的一上一下摇着，顾清景看不到此人容颜，却能看清那双睨过来的眼眸，得意而清澈。
还有点眼熟。
顾清景心里攒着火，不耐烦的甩了个白眼过去:“拦路于此，有何见教？”
那人听罢折扇搭在手上，动作跳脱中带了分女儿清台。等到面具后唇齿轻动，顾清景微微张嘴，满脸错愕。
“文娴公主。”
美人在顾清景眼中分为静态与动态，动态美人她见过最甚的是翠缳，静态的则是李妍。
她无论身处何地，无需诸多神情，只要身影在了，天上的鸟儿眼前的风儿仿佛都会静止，静止于她神祇般的美丽中。
是以顾清景见到摘了面具后一身男装笑得灿烂至极的李妍时，觉得心中有什么崩塌了。
“丽妃娘娘。”她行了无比生硬的礼，薄雾在二人之间涌动。顾清景喉间涌起酸涩，她张了张嘴，像是被蛊惑般道:“何事如此开心？”
“方才捉弄了一个人，欢欣之至。”
李妍没有半点要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又光明正大听墙角的意思:“庄妃同你说的话，我听了有七七八八。”
“她啊，一如既往的锋利不讨喜。”
顾清景觉得此时李妍的状态十分奇怪，失了红墙的束缚后，骨子里的叛逆被挣脱。可完完整整暴露在顾清景面前的，却是一种不管不顾彻彻底底的放纵。
这个状态像极了顾清景告白失败推开红杏房门喝了一夜酒的时候——那种祭奠。
李妍抖了抖十分不合身的衣服:“公主不是孤立无援，这不还有我呢嘛。”
“娘娘的意思是？”
李妍收了收笑容:“我就在宫里，一直都在。虽然我对你没多少喜欢，但对于强迫人嫁给自己无感的人十分厌恶。”
“我可以帮你。条件的话，到时候再告诉你。”
此刻的李妍像是活过来了，她撕开顾清景对她的固有枷锁，声声句句，都敲在她心上。是以顾清景真情实感的笑了笑:“你长得好看，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妍甫一进门便瞧见了顾清景身后的火光，她的两个宫女心领神会，转过了身去。李妍也不废话，上下望了一眼顾清景:“脱衣服。”
顾清景也不废话，打乱发髻后抽开了衣带。
她衣服换得利索，李妍半盏茶的功夫顾清景发髻都理好了。
顾清景晃着耳坠，笑睨着李妍:“娘娘，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做？”
李妍竖起葱白食指，笑得神秘莫测:“跑。拼了命的跑。”
守卫最森严时恰恰也是最松懈的时机。
李妍带来的宫女沉稳寡言，她低着头打开殿门，光亮洒在顾清景脚下，阻隔在重重殿宇之外的喧哗透了丝丝过来。
“娘娘还在与公主说话，我回去取一件披风过来。”
“行，去吧。”
殿门再次关上时，顾清景立在门槛处，问李妍:“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李妍摆出顾清景熟悉的笑容，笑得她心里一抖。抖了抖的时候，李妍慢慢悠悠开口了:“帮一个人挑一处风水宝地，做法事三天，免他魂魄无所依。”
顿了许久，顾清景瞧着李妍眼角眉梢并无什么不同，也没有悲伤的情绪涌上。她点点头。
可得是到了多走投无路的境地，才会让李妍算到了顾清景处。
二人达成契约的一瞬间，顾清景将换下的宫服扔向了正迎茎而上的花枝处火焰，火势一下便起来了。
二人对坐饮茶，直到身后火光越来越浓，直到殿外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
“来人呐！起火了！承容殿起火了！”
李妍十分配合的歪在了桌子上，顾清景则挡着脸晕在了殿门处。
剩下的那个宫女则是躺到了火势最浓处。
有横梁摇摇欲坠。
“公主和娘娘都在里头！”
门被一下打开，顾清景也成功在被呛得昏天暗地的一瞬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娘娘！公主……公主！快去里屋看看！”
在来来往往慌乱不已的脚步声中，顾清景悄悄爬起，抹了抹脸后快步走出了承容殿。
期间无数人与她擦肩而过，她不敢抬头只能义无反顾的向前走。
火光下，每个人面上表情不一。
迅速便有一列侍卫冲了进来。
有人拉住顾清景的衣袖:“你哪个宫的？”
顾清景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细了细声音:“奴才是尚衣局来送东西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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